「這世界上總有一個人,會打亂你生活中所有規則。」
1
兩隻青蛙睜著大眼棲息長椅上,觀察這座花園。在人類眼中這裡或許靜謐,對牠們而言,這裡蟲鳴鳥叫熱鬧得很。
落葉輕響。
她看了手錶一眼,撿起樹枝毫不留情打飛長椅上的兩隻青蛙,隨手折斷一片大葉子墊著坐下來。
葉雪理在等待。
數分鐘後,一位女人推開門衝出,滿臉是淚,衣服肩線歪了一邊。她憤憤甩下一團紙,大步離開這裡,甚至沒發現葉雪理的存在。
所以她也沒看見葉雪理自樹叢後方偷偷伸出的腳。
撲通一聲,女人摔進橋下的水池中,她掙扎、驚叫著爬起來,潔白衣裳全毀了。水池底部淤泥幾年沒清,如今混著蟲子和水草爬滿她身上。女人哭哭啼啼,爬上岸一拐一拐跑走了。
葉雪理上前撿起那封皺的亂七八糟的紙團,打開。那是一封信,上面寫著:
「親愛的沛:
抱歉。
我實在不知如何啟齒,我其實外面還有別的女人,不只一個,
寫這封信是不好當面告訴妳,我不敢看妳受傷的表情,
昨晚喝酒後,我決定與妳坦誠相對,因為這個時間,也到了我們該互相理解的時候了。
不過如果妳願意接受這樣開放式關係或一夫多妻的話,或許我們還能繼續在一起。
照片上就是她,這大概是老天給我們的考驗。
愛妳的,雕」
信裡附上一張葉雪理和李雕的臉貼臉合照,那是一次聖誕節派對上,她趁李雕喝醉時照的。她當然記得,因為照片是她放的,信也是她寫的。
除了她,沒有人可以擁有李雕。
總之,這位也順利解決了。
「真弱。」
她冷笑著收起照片,撕碎那封信隨手撒在水池裡,然後推開大門走進去。
2
李雕迷迷糊糊睜開眼,一束陽光穿透落地窗,灑滿兩張小圓桌,三張小沙發,牆上鐘擺敲了八下,窗外十幾隻鳥兒啁啁啾啾叫個不停,而他正努力回憶剛剛做的夢。李雕翻了一個身,抓到身邊空蕩蕩的棉被,他揉揉眼睛,嘆了口氣。
「又來了……」
這是這個月第三個不告而別的女伴,這位……他忘了叫什麼名字,只記得是位長髮妞。唉,總之走了倒好,昨晚她拼命打呼,吵到李雕曾認真考慮去浴缸裡睡,老實說沒看見她還叫人偷偷鬆一口氣。
至於她們為何離開,李雕懶的思考這件事,反正道不同不相為謀。
他走進浴室裡刷牙,後門瘋狂響起門鈴聲。
李雕咬著牙刷,赤裸上身打開後門,一名戴著西裝帽的俊朗小子立刻衝進來關上門,滿臉驚恐。
「你瘋了,要是鄰居看到你這樣子怎麼辦?」他氣急敗壞地問,「你現在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
「之前真不該讓你假裝記者滲透進去,瞧你現在變的緊張兮兮。」李雕一臉懶的理他,轉身走回浴室。
「你不知道現在附近大廈那些住戶多可怕,我來的路上看到至少三個陽台架著遠鏡頭,就為了捕抓你的八卦。」這名年輕男子叫大丁,是李雕的助手兼經紀人,他快速拉上所有窗簾並嗅了嗅,皺起眉頭,「你昨晚沒帶女人回來吧?」
「沒有,我很乖。」
「我聞到香水味,而且……」大丁自胸口口袋抽出一支原子筆,勾起沙發上一件黑色丁字褲。李雕走進客廳,大丁瞪著他,李雕聳聳肩。
「大丁,沒人會在乎。我又沒那麼紅,就算帶一隊足球隊回家也沒人想管。」
「不,你現在是大紅人了。」
大丁打開電視,畫面中李雕一身西裝坐在乳白色沙發上,那位一身白衣的女主持人拿著麥克風問道:「李雕先生,傳聞你過去常常同許多女伴往來,為何現在還是單身呢?」
李雕輕鬆笑笑,「在我的世界裡,戀愛有戀愛的規則。」
「規則?」
「第一,她必須要有足夠吸引我的性吸引力。第二,要跟我一樣聰明。第三,辦事能力很強,不用人擔心。第四,我需要時她能出現。第五,不會遲到。第六,對感情這種事拿得起放得下。第七,能夠帶的出場。第八,溫柔體貼。第十,我們倆有緣分相遇。」
「天啊,看來要成為你的真命天女真不簡單,」女主持人笑的花枝亂顫,旋又遲疑道:「但是……你剛剛好像沒說第九點?」
「第九點是我的秘密潛規則。」李雕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盯著鏡頭,「能夠猜透這條規則的人就能得到我的心。」
大丁「啪」一聲關上電視,從包包裡拿出筆電,「這節目從來不重播,竟然為了你在中午重播,你看網路上的點擊率。」他敲了一個鍵,李雕伸個懶腰走進廚房,他拿起筆電追上去,「三天就破一千萬,李雕,全世界都想瞭解你的愛情潛規則。」
李雕倒了杯牛奶,一手扶著額頭,盤腿坐在餐桌上沾著玉米脆片吃。
「我能說什麼?王的世界沒那麼簡單的。」
「李雕!你可不可以認真點,你就這種態度,已經有人開始扯你後腿了。今早我才看到一份小報,頭版標題寫『一片歌手單挑時代名人爆紅,唱片慘澹經營』,要不是你對作曲者這麼挑,也不會……」
「一個禮拜前,」李雕嚼著玉米脆片打斷大丁,「角落那架鋼琴邊,有十家新聞報社的資深記者在那敬酒,他們大部分都樂意替我寫些好話。」
「你賄絡他們?」大丁張口結舌,「但你不可能讓所有記者都……」
「昨天晚上,在你旁邊那沙發上,坐了五家電視台的總經理,三位新聞局的長官,我親手調了我們都愛喝的那種曼哈頓特調。然後,他們接納了我的投資,並答應我辭退那些不聽話的人。」他一口喝掉那碗牛奶,「我全都打點好了。」
大丁仍然不可置信,「你一個人就做到這些?天啊,李雕,你真的是……」
李雕舔舔嘴唇,「我是雕,自然能飛到你們飛不到的地方,看見你們看不見的事物。」
「但是李雕,」大丁皺起眉頭,「你的唱片還是需要一名作曲者……」
電鈴叮鈴一聲,大丁走到門邊看攝影機畫面,忍不住皺起眉頭。
「為什麼葉雪理會來這裡?」
「她說今天想聊聊。」
大丁目瞪口呆,「你叫她來的?你不會還在跟她合作吧?這女人心如蛇蠍,她的前老闆可是被她仙人跳整的慘兮兮,你還敢……」
「那是她前老闆不會用她,」李雕走近大門,壓低聲音道,「她也符合我的規則。」
「那你幹嘛不跟她在一起算了?」大丁沒好氣道。
李雕挑了挑眉。
「噢,我知道了,神秘的第九條。」大丁一拍自己額頭,「我看你一生到老都很難找到對象,而且你這樣玩弄感情會遭報應的。」
「反正我早遭報應了。」
李雕打開大門,葉雪理踩著小步走進門,面帶微笑,遞給他一份資料夾。
「兩位早安。」雪理特別對大丁笑了一下,但他只覺得諂媚噁心,「好消息,那家小報社剛剛倒閉了,商家同意全數下架報紙,不過幸好會看那份小報的人都沒太大影響力。」
「幹得好。」李雕讀完資料夾立刻還她。
大丁不甘示弱拿出平板,「李雕,關於今天那隻體育台通告……」
「取消,」李雕扶著額頭走進臥房,「等等要去醫院。」
「取消?但是……」大丁一臉錯愕,雪理隨即撥通電話。
「喂,您好,我是雪理,李雕今天的通告要取消。您先別激動,我有個口袋名單今天可以替補,他是……」
雪理掛上電話,從大丁手中取過平板,大丁呆呆望著她手指流利滑動,然後她將平板推進他手裡。
「花希兒這女人三個月還沒處理掉,不覺得太誇張了嗎?」
大丁認得平板上這位叫希兒的女人,她和她前男友三個月前才撞壞彩衣奶奶的車。
「那場記者會後我們太忙了,」大丁瞪她一眼,「今天會處理掉,沒事不要多管閒事。」
雪理手一攤,「是是是,有時候我覺得我才是他經紀人。」
她走到鋼琴旁坐下,打開琴蓋,指尖敲擊黑白琴鍵那一瞬間,優美而悠揚傾瀉而出,恰似她那完美的形象儀態,通常現場的人往往會震懾駐足,陶醉在那曼妙琴音中。不知為何,大丁只看了一股火起來。
「花希兒曾經有連續十八次被詐騙集團騙的紀錄,到現在還相信這世界上有聖誕老人和外星人,是目前為止最簡單的對象,反正跑不掉,所以現在才處理。」他大聲喊道。
雪理笑笑,不看他一眼繼續彈琴。
「我又沒說她很難。」
3
自從與杰果分手後,已經過了三個月。
說沒有感覺是騙人的,一開始,花希兒做了連續幾個禮拜的噩夢和驚醒,然後東西總忘了帶,胸口好像什麼東西被拿走了,做什麼事都沒有意義。直到最近,她才稍稍抓回正常生活的節奏。
「希兒,今天臉色有比較好囉。」
她笑一笑,這是山上一間戶外咖啡廳「清涼」的老板娘,是位和藹的胖胖歐巴桑。記得剛來的那一天,她吃蛋糕吃到哭了,怎麼樣都吃不下去,那時老闆娘坐到她面前。
「一個人吃很寂寞吧?」
她有點不好意思,點點頭。
「才怪,妳不是一個人,」老闆娘握住她的手,「有他們陪著妳呢。」
她順著老闆娘的目光看去,望見一片綠水青山還有她居住的城市。
意外地,這些熟悉的青山和街道,組成一幅陌生卻驚人的構圖,她從未想過的。風徐徐吹來,吹乾她的眼淚,似乎還帶走了些什麼。
「我以後可以再來嗎?」她聽見自己開口。
幾週下來,希兒不太哭了。來這裡享受蛋糕和咖啡,似乎變成了她極大的樂趣。過去希兒總認為,情緒是隻可怕的怪獸,為了避免被它傷害只能不斷地逃。然而在這裡,情緒卻可以像隻溫馴小貓,靜靜棲息在心裡某處,陪著她,從另一個角度欣賞這座美麗的城市。
這一天,她取出筆記本,在上面寫下:「Hello夏天,Good Bye冬天。」
杰果的影子好像離的很遠了,希兒將早餐吃剩的麵包屑撒在窗檯,鳥兒吱吱喳喳湊上前。望著這些鳥兒,她似乎也隱隱有種展翅高飛的衝動。
今天絕對是個很不一樣的日子。
「小姐,妳一個人嗎?」
希兒抬頭,看見一名棕髮灰眼的外國男子,十分高壯,五官像模特兒似立體。
「是、是啊。」第一次遇見這種人找她說話,她忽然不知道說什麼。
「我叫格列佛,」格列佛拉了椅子坐下,那雙灰眼珠令她心跳加速,「妳是一位詞曲創作人對不對?這幾天我觀察妳很久了,妳好像在寫歌詞。」
「啊,那只是我隨便寫寫……」
格列佛測眼瞄了一下,嘴角漾開笑意。「這不像隨便寫寫。」老天,那眼神令希兒雙頰發燙,快暈過去了。
「美麗的小姐,請問我有這個榮幸讀讀妳其她作品嗎?」他的嗓音沉穩充滿磁性。
「但……其他作品我放在家裡。」希兒一說完就後悔了,這句話未免也太潑人冷水了。
「沒關係,」格列佛又靠近了點,「我知道第一次見面就這樣實在太冒昧了,但我很希望能去妳家讀。」
什麼?希兒差點打翻桌上咖啡,他想到她家?她感到有點不可思議,從來沒有外國模特兒說想去她家過,更重要的是,還為了讀她的作品。
「沒關係,如果不方便的話……」格列佛那雙灰眼珠黯淡下來。
「當然可以!」希兒說的太急,差點咬到舌頭。果然她就知道,今天是個十分特別的日子。
「老大,我進到她家裡了。」格列佛在廁所內按下沖水鈕。
「這麼快?」
「我說想到她家欣賞她的作品,就讓我進來了。」
「真的假的?」大丁忍不住笑出來,「她能平安活到現在還真算是一個奇蹟。」
「她現在去泡茶,等等就按照計畫下迷藥。」
「很好,記得藏好攝影機,然後打開窗戶,就算她發現你在攝影,還有我從遠距離拍,絕對萬無一失。這種乖乖女通常最怕玷汙,一張情色照片就能毀了她們。」
掛掉電話,大丁熟練架設好攝影機。說來慚愧,但對大丁來說,偷拍早已不是第一次。這種事情很奇怪,一開始還會罪惡,久了以後會漸漸麻木,就像傳遞公文,你只是作好該做的事而已。
應徵之後,他才明白李雕如此心機又愛記恨,一度想辭職不幹,優渥薪資終究說服了他。他明白這選擇意味著,從此必須要有做黑玩陰的膽量和決心,否則絕對無法做長做久。記得最不堪的一次,他連夜在對方家裡窗子塗滿大便,那天回家他吐了三次,第二天得知對方精神崩潰送醫急診躺了三個月。他看完電視新聞關掉,發呆了一個下午。
從此他幾乎什麼任務都可以執行了。
李雕大概是全天下最狠的人,不管是對仇家還是全世界。難以想像他的穩定交往對象會如何,肯定很可憐。
大丁按下按鍵,攝影機紋風不動。
「奇怪?」
他檢查半天,昨天測試明明還可以,零件也都是最新,怎麼就是動不了?
他打開攝影機電池蓋子,一股白煙冒出來,爆出一團火花。
「不好意思久等了。」
希兒端著兩杯茶從廚房裡走出來,雙頰紅通通地,頭髮有股焦味,格列佛嚇了一跳。
「剛剛忘了看火,差點把廚房燒掉,幸好虛驚一場而已。」
格列佛強迫自己忽略那股焦味,驚喜接過來聞了一口。
「天啊,這太香了。」
「我早跟你說過了。」希兒笑道,「這是西西里島的香草茶,是我朋友送我的。」
他啜了一口,面露為難。
「那個……我平時口味較重,可以再加些糖嗎?」
「喔,好,等我一下。」
希兒快速走進廚房,大約太過緊張,走路起來像個機器人一樣。格列佛趁機從袖口捏出一包粉末,輕輕一拂,全數進了對面茶杯,什麼痕跡都沒留下。不久,希兒帶著糖回到房內。
「來,你要的糖……」
希兒一不小心踢中桌腳,茶灑出一點到格列佛身上,他燙地瞬間彈起來。
「天啊,對、對不起!」
希兒慌忙抽衛生紙替他擦拭,「我替你換一杯……」
「不必了!」格列佛突然發現自己有點大聲,忙微笑道,「太麻煩妳了,我想快點喝茶。」他心中大罵髒話,發誓等等迷昏這女人後,一定要狠狠教訓她,讓她終生難忘。
當格列佛坐下時,卻發現一件恐怖的事。
方才兩杯茶都濺出來,擦拭桌面時亂了順序,現在他認不出哪杯是下藥過的了。
「真對不起,我朋友總說我笨手笨腳,我等等就將作品拿來給你看。」希兒一面道歉,舉起眼前茶杯喝了一大口,格列佛愣愣望著她。
「怎麼了?」希兒發現格列佛一直沒喝茶,她站起身,突然晃了一下,「抱歉,我好像有點頭暈……」
格列佛心裡歡呼,運氣是站在他這邊的。他舉起茶杯輕啜一口,茶味比他想像中濃郁而厚重,果然這杯真的是茶,登時他放心了。但他平時就是小心謹慎的人,為求保險,他僅僅就喝那麼一口。
然而就那一口,三秒後他頓時昏死在桌上,還撞翻了那杯茶。
大丁抹了抹燻黑的臉,心急如焚。手機不管怎麼按都是漆黑一片,原本以為攝影機壞掉已經夠衰了,竟然連手機都故障,「媽的,以後一定要買包乖乖放著……」他喃喃咒罵。
「請問……需要幫忙嗎?」
大丁轉過頭,嚇了一跳,希兒竟然站在他眼前!她滿臉無辜望著他,一身居家,看來什麼都不知情的樣子。怎麼可能?格列佛失手了?
格列佛是身經百戰的下藥好手,他失手的可能性頓時令大丁慌了手腳。
「對不起,你不要緊張,」希兒慌忙解釋,「我只是路過看你苦惱的樣子,想說可以幫什麼忙。」
大丁說不出話,腦袋一片空白。
「咦?」希兒盯著大丁胸口的資料袋,裡面跑出一張希兒的照片,「那個人怎麼好像……」
大丁登時觸電般反應過來,「沒,妳看錯了!」
他一把拎起地上攝影機,衝過希兒身邊逃之夭夭。
4
「格列佛那個白癡,自己中迷藥,還要人家送進醫院裡。」大丁灌了一大口酒,無精打采癱坐沙發上,「真的太扯了,那女的運氣太好了,根本是魔女。怎麼可能同一天攝影機手機全壞,而且格列佛從來沒失手過。」
「不意外,你選人眼光一向很差。」
葉雪理隨口回道,手指在琴鍵上輕轉著馬勒的第六交響曲,音符流瀉跳躍而出。
「妳沒體會過不懂,」大丁沒好氣道,「而且為什麼妳會在這?李雕又不在家。」
「他叫我在這裡等他。」
「又來了,你們倆乾脆在一起算了!」大丁一臉氣鼓鼓。
「我們當然會。」雪理淡淡回道,連眼都沒抬。
大丁嗤笑一聲,「我隨口說說,妳不要當真。」
「李雕是不是說過我是他身邊最符合規則的?」
大丁愣住,「你怎麼……」
「你放心,我們在一起後,你就會天天看我看到膩了。」
「少囉唆,在妳告白前你們啥都不是。」
琴音突然加速,大丁發現雪理正憤怒瞪著他。
「雪理,彈太快。」
李雕打開大門一手扶著額頭走進來,臉色看起來有點慘白。
「李雕?」雪理停住琴聲,急急忙忙趕向他,「怎麼了?你臉色不太好。」
「外頭很冷,我好像有點感冒。」李雕一手脫下大衣一手取下圍巾,「在A小調的三和弦應該由ff至pp,妳彈太重太快了。」
雪理突然停下腳步,望了大丁一眼。
「你知道為什麼嗎?」
「不知道,」李雕嘆了口氣,掛上大衣,「妳想上廁所?」
「那是因為彈奏的人最近急著找一位能夠一起四手聯彈的人,」雪理眨著大眼,往前跨一步,「她在等,只要這個人願意加入,她就能靜靜扮演好該是她的角色。」
李雕停下手邊動作,他怎麼不知道這段話的意思?但只是凝視了她一會兒,就轉眼避開。
雪理心跳加速,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大丁,你在搞什麼?」他扔給他一副耳機,「我全程都有在聽,這麼簡單的小事也會搞砸,接下來怎麼處理?」
「這個嘛……」大丁尷尬地望著酒杯。
「我來處理。」
雪理站在門邊,面無表情套上一襲瑩瑩淡綠的大衣。她既不憤怒,也不失望,儘管李雕沒說好,但也沒說不好。據她觀察,李雕這兩年來從未有固定伴侶,固然有一部分是她害的,但她更堅信自己會是他最終選擇的那位。畢竟就她瞭解,她是目前李雕身邊最符合愛情規則的對象,無人能敵。
李雕嘆了一口氣,「雪理,妳不必……」
「你搞錯了,我只是想幫大丁,跟你無關。」雪理冷冷回道,大丁錯愕不已。
「好吧,但我是想說……」李雕遲疑了一下,「下手別太狠。」
雪理臉色變了變,過去從未聽過李雕為誰說情。
「哦?你現在喜歡上她了?」雪理表面一貫平靜。
李雕笑出來,「怎麼可能?獵人不可能愛上獵物,尤其她又情傷,我不可能喜歡一個總是眷戀過去的女人。」
「我想也是,」雪理嘴角微揚,「李雕,總有一天,我會彈琴,而你唱歌,我們會是最棒的組合,我有預感這一天很快會到來。」
說完,她輕輕闔上門離開。
「她是什麼意思?」大丁疑惑地看著李雕,李雕只是搖搖頭,回到房間。
5
希兒走進郵局,內心忐忑不安。
手中這個信封,裝的是報名詞曲創作人音樂大賽需要的DEMO光碟和報名表,今天是報名最後一天。一個禮拜前她DEMO光碟竟然忘在公車上又沒備份,她匆忙又趕製一份,總算趕在今天寄出。
「拜託一路順利,一定要報名成功啊……」
她口中喃喃唸著,卻一不小心撞到人,東西撒了滿地。
「抱歉、抱歉,」一名橘髮男子趕緊扶起她,「還好嗎?有沒有事?」
「我的報名表!」希兒發現雙手空空嚇了一跳,「有看見我的報名表嗎?」
「是這個嗎?」
男子將一個牛皮信封袋交給她,希兒見了立刻緊緊抱住,鬆了口氣。
「天啊,太謝謝你了。」
「不客氣,快寄吧。」男子笑笑。
未免太簡單了。
剛剛那一瞬間,張鷹揚已經掉包成功。如今希兒寄出的只會是塞了一疊廢紙的信封,報名絕對不會成功。
他冷笑著,將偷到的牛皮信封扔進垃圾箱裡,頭也不回走出郵局。
橘髮男子站在門口,雙手插在黑色皮衣裡叼著菸,他搞不明白,這種小貨色為何葉雪理還要大驚小怪?甚至耳提面命說她運氣好,運氣哪能當飯吃,未免太小瞧他了。
「嗨,你還在啊!」
他轉過身,希兒氣喘吁吁撐著膝蓋,好像剛跑完馬拉松似的。
「怎麼這麼喘?」
「沒事沒事,剛發生一點意外而已,總之處理好了。」
張鷹揚想起葉雪理交辦的第二項任務,他原本不想做的,算她運氣差。
「走吧,我請妳去吃冰。」
「咦?為什麼?」
「走就對了。」他一把扶起希兒,「我叫張鷹揚,叫我阿揚就可以了。」
「我叫……」
「花希兒,剛剛信封上有寫,」他望著希兒驚訝的臉,葉雪理之所以找到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我也想順便認識一下競爭對手,」他伸出手來,「我也是詞曲創作人音樂大賽的參賽者,請多指教。」
「天啊,真是太巧了!」
希兒吃了一口草莓牛奶冰,興奮地雙頰發紅,「沒想到竟然能在賽前遇到其他參賽者耶,這真是天意!」
是啊,上天註定我們無緣相遇在比賽場上。張鷹揚淡淡地想。
「那麼,你怎麼會想報名這比賽?」希兒問他。
「我想要證明自己是最強的,我會創作出讓世人傳唱不止的歌,這是我的目標。」張鷹揚自小就是好勝的人,這的確是他的目標,他用湯匙指著希兒,「換妳了,為什麼報名?」
希兒咬著湯匙思考了一下。
「我希望姊姊有一天能聽見我的歌聲。」
真無聊,大概是家人的期望之類的吧,張鷹揚心想。
「妳姊姊會來聽?」
「我也不知道。」
「妳不知道?」
「我姊姊已經離家很久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希兒抓抓頭笑道。
張鷹揚啼笑皆非,這女人頭腦不清楚了。
「那妳怎麼唱給她聽?」
「我姐姐說過,只要我上臺唱歌她一定會出現,所以我相信只要報名比賽,她一定會來的。」希兒振振有詞,突然想起什麼,「雖然我唱歌實在很糟,只有創作在行而已。」
這女人果然腦筋不太正常,他們想太多了,就算不用妨礙她也不會入選。「但妳知道這次比賽一定要唱歌才行吧?」張鷹揚抬起眉頭,「還是妳有找人合作?」
「這……還沒,」希兒苦笑,挖了一口冰,「是有在考慮一個人,如果有機會遇見他,我應該會請他幫忙。」
有機會?張鷹揚忍不住笑出來,「妳這個人怎麼這麼沒規劃?萬一妳姊姊當天沒出現怎麼辦?要是後來沒遇見這個人怎麼辦?」
希兒面有難色,似乎從未想過這問題。然後她放下湯匙,嚴肅地說:「沒有『要是』,這些一定都會發生。」
「妳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
張鷹揚內心狂翻白眼,拜託,放過這個小傻妹吧,她人生已經夠可憐了。他簡直不忍心想像她知道報名失敗後的表情,他決定回去告訴葉雪理,最後一個步驟沒必要了,在這樣下去他會有罪惡感。
「我還有事,要先走了。」
希兒滿嘴是冰,朝他揮揮手。他站起來看見希兒袖子上貼了一張紙,順手撕下,「喏,妳袖子上黏了一個這個。」
希兒嚥下那口冰,「啊,謝謝,一定是剛剛翻垃圾桶裡時黏到的。」
垃圾桶?
張鷹揚突然有點緊張,「妳說什麼垃圾桶?」
希兒不好意思地說:「沒有啦,剛剛我丟垃圾時鑰匙不小心順手扔進去了。你知道嗎?結果他們幫忙拉出垃圾桶時,竟然在裡面看見我的報名資料耶。」
張鷹揚腦子一片空白,耳邊轟轟不停,他聽見希兒說:「一定是他們不小心順手搞錯,幸好我有發現,太危險了。」她拍拍胸口。
他猛地想起一件事。
「最後一點,李雕那沒用的助手說這女人很強運。」
張鷹揚騎摩托車過來時陷入一堆車陣裡,葉雪理打來說了這句話。
「強運?」
「只是突然想到提醒一下而已。」
「我知道了。」
張鷹揚掛上電話時直想大笑,運氣向來都是站在他這邊,他要誰倒誰就得倒。葉雪理這回真不像她平時冷靜乾脆的作風,大概是年紀大了。他催動油門,左拐右拐衝出車陣。看來,這次的對象比想像中容易。
太大意了,真的太大意了。
如今張鷹揚扶住桌緣,幾乎喘不過氣來,讓希兒報名成功,等於他已經失敗一半。
「你、你還好嗎?」
希兒緊張地站起來,張鷹揚轉頭虛弱笑笑,「我沒事,頭有點暈而已,要先回去休息了,妳慢慢吃。」
同一時間,在李雕家中,他們三人戴著耳機坐在沙發上。他們過去一個小時都在聽著發生的一舉一動,此時,李雕和大丁一起望向坐在中間的葉雪理。
「不要緊,我們還有後手。」她看起來有點尷尬和緊張。
張鷹揚一步一步在希兒目送下離開冰店,到了一個轉角,他左右張望,然後掏出手機貼在耳邊。
「準備啟動卡車計畫。」他面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