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30日 星期三

《十日愛》第十日 白色紙風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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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望著病房門口的希兒,有點意外。
  「妳來了啊。」她有點疑惑,「奇怪,我記得李雕跟我說過,今天是……」

《十日愛》第十日 白色紙風車(上)

「風車轉動時,代表我正靠近你」

1             

  當葉雪理走上詞曲創作人大賽的決賽舞台時,一切都再熟悉不過,面對鎂光燈、寂靜無聲、滿滿台下觀眾的場合,她從小鋼琴表演已經經歷太多了。
  但這次只有一個不同。
  雪理望向鋼琴旁,穿著西裝的熟悉背影,那是她的比賽夥伴,李雕。

2015年12月25日 星期五

《十日愛》第九日 老萊的一生

「多久了,我們的青蔥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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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天,老萊終於承認他視力大不如前。
  彩衣扶著他一步步走出醫院,到了這把年紀,就連這點樓梯也要小心,一不留神就會跌回背後這棟建築。「白色棺材」,彩衣總愛這樣說,醫院的設施總不能叫她滿意,嘴上這麼說,她前些日子還是甘甘願願地住進去。
  「真是的,就不能好好照顧自己身體,眼藥水叫你點不點,現在知道了吧,活該!」他倆一小步一小步走,她嘴裡不斷發著牢騷。

《十日愛》第八日 結梗花

「以為只靠近真愛,卻不小心也靠近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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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就像書一樣,沒有寫的劇情,永遠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你對空白的解讀,會是你內心最真的寫照。你替書中人物害怕,是你真正的害怕。」
  小兔手指按著雜誌反覆唸了數遍,覺得這句話真是棒極了,真該拿手機拍下來。當她拿出手機時,卻突然來了簡訊,她盯著簡訊愣了半晌,發訊人是「葉雪理」。
  她的大學同學。

2015年12月22日 星期二

《十日愛》第七日 真愛字裡行間

「傳說中,每個人都有一位獨一無二的靈魂伴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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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手吧。」
  西山斷腸崖邊,魚十郎緊緊抓住小雪,她輕薄的衣衫在狂風中不斷拍打。魚十郎無法置信,自己身為西國第一猛將,如今卻連一位平民女子都抓不住。
  士兵在魚十郎身後列隊,他們無法靠近,此處斷腸崖最多只能容下一人負重,如今魚十郎再加小雪已然岌岌可危。

2015年12月17日 星期四

《十日愛》第六日 谷底

「越想確定真愛的模樣,卻越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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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子帶著哭腫的雙眼,用力敲門,希兒開門吃了一驚。
  「桃子?妳怎麼了?」
  「我不想結婚了!」她氣鼓鼓踏進希兒家門,一頭短髮亂七八糟沒整理,看起來像埋在枕頭裡大哭過一頓。希兒長髮披肩,她剛洗完頭正準備梳頭髮,順手遞了梳子給她。

2015年12月15日 星期二

《十日愛》第五日 第十個暗示

「是真愛,還是自作多情?」

1             

  你相信命運嗎?
  至少阿森相信。
  這是他和小甜的第三次見面。
  今天他們一群朋友約在錢司KTV唱歌,當然小甜也有去。儘管到現在,他跟小甜只聊了泰國行的感想,大概聊了三分鐘,除此之外就沒什麼交集。

2015年12月14日 星期一

《十日愛》第四日 寂寞童話

「數數那些日子,心仍悸動的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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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雪公主和王子結婚多年,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本應如此的。
  白雪今晚特別套上一襲白色的低胸晚禮服,踩著雪白高跟走下樓梯,推門走進賽登斯午夜酒吧。猶豫無數次後,這個夜晚,她總算鼓起勇氣約了一位網友,準備做一件公主絕不會做的事。

2015年12月11日 星期五

《十日愛》第三日 有效期限

「當初毫不猶豫買了真愛,卻忘了問有效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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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一天之前,美秀一直都是位平凡的家庭主婦。
  她從未想過這麼不平凡的是會發生在平凡的她身上。
  她和她丈夫都是十分平凡的名字,有位平凡的女兒,每天都是平凡的一天。早上七點準時起床,烤三份吐司,煎三份荷包蛋,吐司兩分焦,荷包蛋黃八分熟。八點叫家豪和女兒起床,八點半他們出門上班上課。九點固定換上米色上衣黑裙子到里長辦公室和街坊鄰居聊聊最近新聞。十二點為自己煮一頓簡單飯麵當午餐。下午一點睡午覺。下午四點到附近國小繞三又二分之一圈操場。下午五點到菜市場買菜。晚上六點打開瓦斯爐開火。晚上七點半準時開飯,誰回來就先吃。晚上九點打開電視看《我的美麗春天》。晚上十點翻開《靈魂伴侶日記》讀個十頁。晚上十一點準時上床睡覺。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除了今天。
  她今天沒去里長辦公室,撕開塑膠膜,換上十年沒穿過的紅色洋裝,走過三條街兩個紅綠燈,拐個彎,經過一間五金行,走進真象義式餐廳。
  這家餐廳是當年家豪求婚時的地方,價格貴的離譜,她這輩子只吃過一又二分之一次,都是家豪請的。二分之一那次是求婚,為了電影趕場,他們沒吃完就離開。
  她挑最裡面的位置坐下,因為這樣就可以看見整個餐廳,家豪走進來時她會知道。
  當家豪提出結婚二十五週年紀念要在這裡過時,她腦中就浮現這個計畫。
  「您好,我是您今天的服務生,小甜。」一名棕色馬尾的女孩穿著黑色古典圍裙站在她身邊,她手持平板微笑道:「記得兩位之前曾來過我們餐廳兩次,有一次在這裡求婚呢,今天兩位是不是想來回味當年的感覺?」
  她這種年紀當然不可能記得,電腦幫她記的,但足以令不知情的人感動不已。
  「我不需要妳的諂媚,」她面無表情,「一杯最簡單的果汁。」
  小甜神色變了一變,「好的,沒問題。」說完她快步離開。
  時代變了,他們那年代哪有這麼沒禮貌的服務生?就算被客人冷言冷語也要面帶微笑離開,現在年輕人唸個兩句就擺臉色,有待磨練,或是他們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種地方。
  美秀擦擦眼角的淚,將手中皺巴巴的手帕攤平,家豪的求婚不高調也不鋪張,只是簡單遞出戒指,沒有熱情的樂隊舞者和瘋狂遊戲,但她已心滿意足。
  她真的要的不多。
  她深信老天在某些人身上貼了標籤,註定了他們一出生就很平凡,沒有出生入死或刻骨銘心,卻擁有永恆的幸福。這就是他們一生的寫照,他們會像一對普通夫妻永遠平凡下去。
  不過她錯了。
  「小姐,您的果汁。」
  女服務生放下水轉身就走,好像亟欲逃離豺狼虎豹似的,美秀內心突然興起一股衝動。
  「小甜,這杯果汁過期了。」
  「過期?」小甜轉身滿臉疑惑,「但這果汁是現打的,不可能……」
  「果汁總會過期的,不是嗎?」美秀瞪著她,「我說這過期了!」
  小甜張著嘴,一時不知怎麼處理這樣的狀況。
  經理趕緊出面打圓場,「您別激動,我替您問一下廚房。」他瞪了小甜一眼,匆忙拉著她離開。
  他們匆匆離開後,美秀意識到自己的態度有點不對,但就是控制不住。她望著空空如也的桌面,只剩下兩杯水。
  她忽然聽見了那首歌,家豪求婚那天,放的就是這首。
 

2             

  今晚九點《我的美麗春天》停播,美秀乾脆打掃家裡,配合收音機的歌曲哼著歌,搖來擺去。
  「今天心情很好嘛。」家豪坐在沙發上看著報紙,被美秀這樣子逗的揚起嘴角。
  「可能早上阿珍送我那個鴨肉太好吃了。」美秀撢掉櫃子上的灰塵,「你聽說了嗎?老錢和王姐又要鬧離婚了。」
  「又要?」家豪皺起眉頭,「不是鬧過四次了?」
  「可能這次是真的。」
  「理由是什麼?」
  「聽起來蠻好笑的,」美秀拿起角落盒子,揚起一陣灰塵,「王姊看老錢手機裡的訊息。老錢認為她監控欲太強,王姊認為要是沒作賊心虛就不要怕人看。」
  家豪嗤笑一聲。
  「什麼嘛,這點小問題就要吵的話,那我們豈不該吵暈了?」
  「哎呀,人家跟我們不一樣嘛。」
  每每想到這裡,美秀就有些得意。家豪手機從不設密碼,甚至剛買手機時就聲明:「我們沒有秘密,所以我手機妳高興看什麼都行,隨妳看,別玩壞了就好。」
  說歸說,美秀畢竟不是什麼控制慾很強的人,幾年到現在也就看那一兩回,或是訊息來時瞄兩眼而已。也真如家豪所說,來往的都是公事正事,同事聚餐,都是她知道、認識的人。他們的鄰居朋友聽來不可思議,他們卻習以為常。
  正想著,家豪的手機在書房內響起來,鈴聲是那種基本款,從沒換過。
  「親愛的,幫我接一下。」
  他正讀一篇體育報導讀到興頭上,美秀走進書房,這是他們長久以來的小默契,誰忙不過手,就先幫忙接個電話。
  剛進房門,她腳下就踢到一個東西,撿起來是張名片,上面寫著「寶珍精品」。沒什麼印象,但她也不以為意,大概是路上隨便發的吧。
  「親愛的,可伶說她公車剛到站。不管是誰都叫他等下再打來,我要先看可伶的啦啦隊影片,沒空理他。」
  美秀忍不住微笑,家豪會這麼說,八成預測打過來是他那些球友了。這輩子沒見過可伶跳啦啦隊,她快等不及了。當她拿起手機,鈴聲停止了,結果不是電話,只是訊息。怪了,她記得家豪的訊息過去都只設震動而已,她順便瞄了一兩眼。

  桃樂絲:「寶貝,喜歡我替你設的鈴聲嗎?這樣以後我傳訊息時你就知道是我囉,」
  桃樂絲:「突然好想你喔,雖然你叫我不要一直傳訊息來,但人家就是忍不住嘛,怎麼辦?你說我是不是生病了?」
  桃樂絲:「寶貝,上次說好我們一人一個的禮物,你買好了嗎?不要忘了喔。(親親)」
  桃樂絲:「愛你,寶貝。希望很快就能聽你親口說你愛我。」
  
  血液漸漸回到腦中,美秀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親愛的,是誰打來的?」家豪在客廳喊道。
  美秀腦中轟然作響,一時亂糟糟地不知如何回答。
  「親愛的?」家豪開始覺得奇怪。
  「是……電信公司來作問卷調查,不重要。」
  她平整呼吸,剛剛的回答亂七八糟,拜託,電信公司?她不能用好一點的理由嗎?
  「問卷?他們也真夠無聊,一年做這麼多調查,服務也沒比較好。」
  「是……是啊。」
  美秀渾身發寒,心跳加速。她再次打開手機,讀了一遍又一遍,當她讀到第十遍的時候,鼻頭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手指關節因為太用力而微微泛白。
  這不可能。
  她有股衝動想回傳訊息回去大罵,但壓抑住了。她從未想過這種八點檔情節會發生在這麼平凡的她身上,更沒想過家豪會這樣做。他們結婚二十五年,可伶都讀大學了,為什麼是現在?他不愛她了?還是他不滿意她?她做錯了什麼?
  「我回來了!」可伶興奮的聲音在客廳響起。
  「總算,我和妳媽都快等瘋了。」
  「別急嘛,我馬上來。」可伶有些疑惑,「媽呢?」
  「在書房,可能順便上個廁所。」家豪扯開喉嚨大叫,「親愛的快點喔,妳女兒回來了。」
  美秀摀著嘴站在房間陰影裡,眼淚撲簌撲簌直掉,她趕緊用袖子擦掉。她死命咬緊牙關,才不讓自己崩潰暴哭出來。美秀深呼吸幾口氣,重整一下思緒。
  她先把其他訊息全部檢視了一遍,發現「桃樂絲」就這四封訊息,其他八成是刪掉了。沒錯,要是她也不會留著。
  接著,她檢查家豪的大衣,訊息提到「買禮物」。根據家豪的習慣,他買了禮物有時候會忘在大衣口袋,但這也只是猜……
  美秀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紙袋,裡面有一個小紙盒,她打開之後,看見裡頭海棉上躺了兩只對戒。
  戒指上各寫著一個名字,家豪和桃樂絲。
  這就像人家謠傳你女兒未婚懷孕,一回家看見她抱著一個嬰兒的感覺。所有的猜疑、不安、恐懼,這下瞬間都證實了。
  她顫抖著將盒子紙袋放回原處,走進房間廁所裡,她一鎖上門,眼淚頓時潰堤。那兩個名字像兩顆子彈貫穿她的胸膛,對戒?對戒?他們竟敢買對戒?那她的婚戒算什麼?破銅爛鐵嗎?她雙腿發軟蹲下來。
  呼吸困難,美秀覺得自己快死了。
  「媽?」可伶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妳還好嗎?」
  美秀按下沖水鍵,怕可伶聽見她話中的哭腔。
  「給我三分鐘,我馬上出來。」
  美秀抹掉眼淚,她一度想賴在這裡哭個整晚,像小孩一樣用額頭撞磁磚耍脾氣。她高中時曾經幻想要是被劈腿就要這麼做,沒想到竟然發生在這麼老。
  三分鐘後,她拼盡吃奶的力氣,撐著馬桶蓋站起來。
  「至少為了可伶。」她告訴自己。


3             

  美秀從書房走出來,可伶驚訝地看著她。
  「媽,妳怎麼啦?眼睛好紅。」
  「嗯,好像有點過敏了。」
  她露出招牌笑容,家豪看她一眼,「記得擦點過敏藥啊。」說完又回到報紙上去。她不知該回應什麼,忽然發現自己變的戰戰兢兢。職場或左鄰右舍,偶爾作點戲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她作夢也想不到,有一天需要在家裡作戲。
  「快點快點,我要開始放了。」
  可伶興奮地放進光碟,這次回來,她修了一個小短髮,整體俏麗不少,背影變的更堅挺飽實,轉眼間,早已不是當年哭哭啼啼不肯離家的女兒了。這宛如夜裡的曙光,在一片混亂情緒之下,美秀多少感到一絲慰藉。
  無論我們怎樣,至少她已經能獨立了。
  美秀突然為自己有這種想法感到恐怖。
  「哎呀,怎麼讀不到,你們等我一下喔。」
  趁可伶忙著處理光碟時,美秀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親愛的,我剛剛在書房裡撿到這張。」她裝作若無其事遞出那張名片,家豪抬眼看了看,面無表情。
  美秀心臟狂跳,她預計家豪大概會否認,佯裝不知情。
  「喔,是我的,」他笑笑,「我之前去他們家店裡買了一付對戒。」
  美秀呆了一呆,沒想到他直接承認,忽然她一陣輕鬆,忍不住暗罵自己蠢,說不定誤會一場是自己想多了。家豪肯定馬上會跟她解釋桃樂絲是誰,一切不過是個笑話。
  「對戒?」
  她問,家豪衝她一笑。
  「對啊,我替可伶和她男朋友買的。」他說著,從口袋掏出一付對戒,「因為我聖誕節要出差沒辦法一起過,可伶,提前祝妳聖誕節快樂。」
  美秀僵硬地看著那盒子。
  「爸,」可伶轉過身,又驚又喜,「但我現在又沒男朋友。」
  「所以希望這戒指快點把他召喚來囉。」
  美秀聽到他說的話五味雜陳,家豪突然轉過頭對她笑笑。「別急,也有妳的。」他拿出一個巴掌大的盒子遞給她,她忽然想到,萬一裡面也是對戒,她會不會就此動搖,從此假裝沒這回事。
  她知道自己很軟弱,極有可能被這說服。
  不再想了,她快速地拆開盒子。
  裡面是一條圍裙。
  「妳總抱怨每次客人來妳那條破圍裙都不好意思繫在身上,所以我特別挑了條時尚圍裙,」家豪眼裡充滿笑意,「喜歡嗎?」
  「喜歡,」她的嘴角有點僵硬,「我太開心了。」
  她差點將「他媽的桃樂絲」脫口而出。
  「爸,你好貼心,謝謝!」可伶撲上去,家豪被她抱的呵呵笑。
  美秀站起身,「抱歉,我肚子有點不舒服,等等回來。」她離開歡樂的客廳回到廁所,坐在馬桶蓋上,眼淚再度失控,這次她讓它流個痛快。


4             

  第一次認識家豪的時候,那時他皺紋沒那麼多,品味沒那麼好,說話沒那麼好笑。就是一個小屁孩,卻有超陽光的笑容和不怕死的勇氣。
  那年他們才大一。
  「喂,上來吧。」
  這名叫家豪的男孩朝她伸出手,所有同學都爬上那座山丘,所有人睜大眼望向她,令她好生尷尬。
  早知道就不要來了,果然像爸媽說的,大學聯誼準沒好事。
  正想著,一股拉力攫住她,她忍不住尖叫,家豪像隻小猴子一手抓著樹枝,另一隻手抓住她。說也奇怪,他一個粗手大腳的人,動作一點都不暴力,甚至還有一絲絲溫柔。
  「不要,我不上去,我有懼高症。」她騙人,從小根本不怕高,她只是不想在同學面前丟臉而已,要是滑倒摔下來多難堪啊。反正她只是一個平凡人,就像平凡人那樣生活就好了。
  「別怕,有我在。」他認真地說。
  她望進他雙眼,突然決定相信他,真奇怪,他們明明才第一次見面而已。
  當她睜開緊閉的雙眼,發現自己靠著那男孩的胸膛,他們已經到了對岸。
  「我不是說有我在嗎?」他笑著說,笑容是那樣的陽光。
  爬上來後,大家一陣歡呼。站在無垠美景前面,男孩拍拍她的肩。「看吧,鼓起勇氣不會吃虧,從今天開始,妳已經成長了。」
  「快看這裡,笑一個!」
  他們雙雙轉身,攝影機按下快門。


  美秀站在廚房盯著相片,回憶湧上心頭,淚水又忍不住盈眶。
  「媽,好了嗎?」
  可伶探頭進廚房,美秀趕緊抹掉眼淚,將相片扔進抽屜,「再等一下,午餐馬上好……」
  「媽。」
  美秀的動作停下來,可伶走過來抱住她,輕輕道:「怎麼了?跟我說。」
  這句話有如一把打開鎖的鑰匙,美秀淚腺頓時潰堤,「妳……妳爸他……」她邊哭邊說了整個經過。她從不曾想過讓可伶知道這件事,也不應該,但她就是忍不住。
  可聆聽完之後皺起眉頭,緊緊抱住美秀不發一語。
  這是美秀第一次抱著女兒大哭,她曾在女兒面前哭過,但那是看八點檔連續劇時。哭了一會之後,她才想起為人父母如此實在不妥當,趕緊與女兒分開抹掉眼淚。
  「媽,妳還愛爸嗎?」可伶突然問。
  「這有什麼好問?」美秀擦擦眼角,「不愛就不會哭了。」
  可伶一把抓住她的手,她嚇一跳。
  「媽,接下來仔細聽我說。」可伶一雙大眼十分認真,「我教妳,當妳約他或他約妳的時候,妳要這樣做……」
  聽完可伶敘述,美秀登時傻眼,這是什麼怪方式?可伶表情卻很認真。
  「真的,媽,你就這樣問他就好了。」
  「但是……妳爸聽了會怎麼樣?」
  「這我也說不準,」可伶偏著頭想,「但一定會有效果的,妳放心好了。」
  美秀向來不是個愛冒險的人,但仔細想想,她也沒別的選擇了。
  事到如今就死馬當活馬醫吧。美秀心想。


5             

  鈴鐺聲打斷她的思考,美秀一抬頭就望見家豪走進餐廳大門。她招招手叫他,心臟跳得飛快。
  他在她面前坐下,微笑。
  「結婚二十五週年快樂。」
  家豪說的若無其事,美秀也想學他,但一想到那位桃樂絲勾住他的手,心裡就一陣扭緊。
  說她沉不住氣也好,但她等不下去了。
  美秀忍住破口大罵的衝動,靜靜道:「親愛的,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家豪望著她,美秀從未這樣說過話。
  「怎麼了?今天態度這麼奇怪。」
  美秀深吸一口氣。
  「你覺得這杯水過期了沒?」
  她將眼前盛滿水的玻璃杯推到對方面前。
  家豪盯著那杯水,僵住了。
  
  
  「你說什麼?」
  可伶淚眼汪汪,呆呆望著家豪。她身上的高中制服皺巴巴的,不像平常愛整潔的她。她和爸爸坐在真象義式餐廳內,她在公園哭的時候被路過的他發現,然後爸爸堅持要帶她來這家店吃甜點。
  「我說,你覺得這杯水過期了沒?」
  「人家現在已經夠難過了,你不要再亂開玩笑啦。」
  可伶有點生氣,家豪趕緊雙手合十道歉,「我沒在開玩笑,真的,你回答我這個問題,好不好?」
  可伶抽抽鼻子,沒好氣道:「水哪會過期啦。」
  她不懂爸爸到底在想什麼,她哭是因為最近跟一位男生非常要好,對方牽她手也沒拒絕,導致她每次見到男朋友都很有罪惡感,這天下午忍不住坐在公園長椅上哭起來。
  「那妳喝水以外,會不會想喝其他的飲料?」
  「這是當然的啊。」
  「我們都知道,飲料不一定要喝,水卻一定要喝。」家豪清清喉嚨,態度突然變的很認真,「如果之前妳男友是水的話,妳覺得這位新的男生是水還是飲料?」
  可伶愣愣聽著。她明白爸爸意思,水沒有保存期限,飲料卻有,而且常常喝就膩了。如果真愛像水,她對這男生是愛?還是一時嘴饞?
  她低下頭,小聲說:「是飲料。」
  家豪拍拍可伶的頭,溫柔道:「那妳知道該怎麼做了。」
  可伶從書包裡拿出一隻麥可筆,家豪還來不及阻止,她已經在玻璃杯的把手上寫下幾個字。
  FOREVER LOVE
  「怎麼樣?」她抬起頭興奮望著家豪。
  家豪想著不知這杯子要賠多少錢,一面苦笑,一面輕輕拍拍可伶的頭。


  家豪抬起目光,望著美秀的雙眼,這杯水像一記閃電,令他震懾,瞬間照亮他心中塵封已久的地方。
  他知道該怎麼回答。
  「水哪會過期?」他話音有點變了。
  「那你喝水以外,會不會想喝其他的飲料?」
  美秀問到這裡,已經忍不住雙手膝上握拳,微微顫抖。
  「這是當然的啊。」
  「我們都知道,飲料不一定要喝,水卻一定要喝……」美秀說到這裡,突然停下來。
  家豪知道,接下來她應該要問:「如果之前你老婆是水的話,你覺得這位女人是水還是飲料?」
  他突然覺得很羞愧,如果是這樣,自己現在的行徑等同當年高中女兒無異。那一瞬間,他明白他這一生只會有一杯水,正是這位坐在他對面的女人。
  再也毫無疑問。
  美秀微微張口,他清楚她現在一定很害怕聽到答案。但是問吧,他有點緊張,快問吧,他會回答的。
  她卻揮出右手。
  水杯摔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
  家豪愣愣望著滿地的水,美秀抓起外套包包,頭也不回從門口衝出去。。


6             

  可伶打開家門,看見哭花了妝的美秀。
  她嚇一跳,「媽,怎麼了?」並趕緊讓美秀進門。
  美秀扔下東西,整個人頹倒在沙發上,她喃喃道:「我搞砸了,我照妳說的去做了,但是、但是……」
  「但是什麼?」可伶很緊張。
  「我說不出口!」美秀抱著頭,「我好害怕,害怕他說那女人是水。所以我就、我就……」
  可伶靜靜等她說完,心中卻有股不祥預感。
  「我把杯子摔破了!」
  可伶嚇了一跳,硬是壓下到嘴邊的驚呼,趕緊上前抱住美秀,「媽,沒事,這不是妳的錯。是我出的爛餿主意,都是我……」
  「聽我說,可伶,我們大概會離婚吧,」美秀哭到不行,「我那舉動等於宣告決裂、不用談了!他一定是這麼想的。」
  「媽,夠了,不要這麼說。」可伶也哭了,「爸不一定……」
  客廳的門突然開了,家豪站在門邊,氣喘吁吁。美秀哭聲停止,兩人呆呆望著彼此。
  可伶趕緊迎上去,「爸,你聽我說,是我的主意……」
  「讓開!」
  家豪怒氣沖沖,大步走到美秀面前,美秀轉身想奔入房間,被他一把抓住。
  「王美秀!」
  他怒喝,從袋子裡掏出一件事物,塞進她的手裡。
  那是一個重新黏起的玻璃杯,被固定在一個透明塑膠盒內。
  美秀持著盒子的手有點顫抖。
  「親愛的,」家豪單膝下跪,就像當年他求婚那樣,「妳覺得這杯水過期了沒?」
  美秀抽抽鼻子,可伶告訴她的答案言猶在耳,但她這次決定要用自己的回答。
  「永遠不會過期,」她的話音顫抖,「但沒人理它,會變成一攤死水。」
  家豪愣愣聽著,眼淚流了下來。
  「對不起,是我的錯。」
  家豪站起來,美秀不再躲閃。這一次,兩人抱在一起哭了。
  可伶看見燈光下的玻璃杯,她曾經碎過,雖然仍有裂痕,但仍是晶瑩剔透。她忽然發現,把手上面似乎有幾個字。

  FOREVER 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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