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okenhearted, Babylon
1
關於末日咖啡廳，中央區的居民有許多傳言。
有人說，那是黑幫的聚集地。有人曾目睹一位藍墨鏡壯漢帶著一隊小弟進出，據說那手臂之粗，肌肉之大，可以活活扭死一頭牛，就連市區內最強壯的健美先生也自嘆弗如。
有人說，那是一間鬼屋。窗邊總是坐著一位憂鬱的男子幽靈，不苟言笑一臉酷樣，聽說他生前欠老闆錢窮困而死，死後就常常流連在那間咖啡廳，不斷在桌上擲著硬幣。
至於這間咖啡廳什麼時候開的？沒有人記得，印象中好像某個早晨咖啡廳就憑空出現了。而老闆是誰？更沒有人知道，聽說只有一名女高中生顧店，從來沒人見過老闆本人。據稱，老闆是位非常有錢的富豪，但個性有如惡魔，那女高中生就是被賣到店裡做牛做馬的。
流言蜚語很多，但沒人敢真的求證。
總之，在大家心目中，那是一間低階級、又髒又臭、龍蛇雜處的廉價咖啡廳，不只一人在外頭見過老鼠。上週聽說有部大機器立在咖啡廳外，轟隆隆地整個下午，據說就是咖啡廳內髒污老垢陳年未清，只得動用清潔公司的大型機械徹底清一遍，可見裡頭有多髒。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這是附近居民對末日的主要印象。
愛倫在巷子口買了一包炸湯圓，他是方城市報的記者，而且很清楚會來到末日的人，大多都是跟他一樣的人。
懷有秘密，別有所圖的人。
像他們這種人，要不獨居不與人往來，不然就是有兩個身分。比方說，他平常是位好爸爸、好丈夫，勤追新聞的好記者。一旦接到任務，他便摘下眼鏡，梳油頭，套上大風衣，成為一名非法的地下秘密情報販子。
愛倫比一般人知道的更多，政府沒大家想像那麼笨，老鼠、謠言這些都是手段。之所以抹黑末日咖啡廳，是為了保護一般民眾不靠近。過去幾年來，政府派入末日裡的情報員或殺手，不是瘋了、憂鬱症、精神衰弱，不然就是自殺，沒有人知道為什麼。
有一句話流傳著，「勇敢走進末日，人生走到終日。」
那裡是地獄。
一切直到那一天為止。
墨西哥殺鐵茲黑幫的殺手歷，第一位進入末日還能全身而退的人，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他能死裡逃生，問他死也不說。
愛倫也曾經誤打誤撞進入一次，但那時他失憶了，醒來後他差點嚇壞，裝作高興的樣子立刻離開那家店，頭也不敢回。
據他所知，歷還常常前往末日，為什麼他還能安然活著？他明白，要知道真相非回末日不可，這有可能是他有生以來最凶險的情報活動。
他必須再回去一次。
但這一次，他非得查個明白。
愛倫走進末日的時候，小歪立刻叫住他。
「欸先生，你這樣子好不像你喔。」
愛倫暗暗吃了一驚，這是他平常記者的樣子，頭髮蓬鬆，厚重的粗框眼鏡，整齊的襯衫西裝褲，跟他上次店裡形象完全不合，他不明白小歪如何一眼認出來。
「老闆娘，妳記得我啊？」他乾笑著。
「你就是色瞇瞇只想泡我的欸先生啊，有什麼好記不得的？」
愛倫有點尷尬，他習慣變裝後換一個截然不同的個性，令人更難以辨認。所以當他身為地下秘密情報販子同時，同時也會是個大色胚。
既然穿幫，他必須保持個性始終如一。
他立刻上前親吻她的手，「被妳識破了，我的女神。」心裡卻覺得真倒楣，一進門就出師不利。
「你是愛倫？」艾可思相當驚訝，「天啊，你跟上一次形象差好多。」
「對，我突然想換個裝扮。」
他苦笑，實在沒有料到會被識破。身後風鈴突然響起，好機會，他馬上藉下一位客人轉移注意力偷偷開溜，找了個不顯眼的座位坐下。。
「您好，請問是老闆娘嗎？」
新來的客人有著一頭銀白色的頭髮，五官深邃，身材修長，帶點優雅的帥氣，一身白西裝，提著一個純白公事包。
但眼神似乎有點疲累。
「帥哥，歡迎光臨，你的咖啡馬上就好。」
末日咖啡廳「咖啡選人」的特色已經是眾所皆知的情報。
「不急，我先自我介紹，我叫西子。」他微笑道。
「我是來撿您真名的。」
小歪哦了一聲，雙手仔細調煮咖啡，轉頭饒有興趣望著他。
「你的專業是什麼啊？」
西子？愛倫立即想起來，那是……
「隸屬犯罪組織『麒麟』的意外製造師，西子，專長是以無形手段製造意外，藉此干擾、威脅或致死目標。過去曾是職業魔術師，二十二歲在世界級舞台魔術城堡最後一場表演後從此下落不明，兩年後現身『麒麟』總部，成為其組織成員之一。」
歷老大侃侃而談，他身邊的少年匆匆筆記。
不可能。
愛倫暗中盯著歷老大，這位莽夫什麼時候這麼博學？根據他的了解，歷老大在殺鐵茲黑幫中排名第二十二把交椅，以他的權限還無法直接使用殺鐵茲黑幫的情報網，他如何獲得這些資訊？
事有蹊蹺。
西子笑了一下，愛倫看的出來，他笑得有點勉強，「不錯，我就是意外製造師，來替老闆娘製造一點小意外，看能不能讓我撿些情報來用。」
艾可思一臉覺得神奇，意外製造師？世界上竟然還真的有這樣的職業，比上次的讀心術師還特別。
「意外？你要讓我發生什麼意外啊？」小歪眨著眼，在他面前端上咖啡，一股誘人的香氣飄散四方，「來，你的咖啡好了，這是巴比倫卡布奇諾。」
「貴店效率真高。」西子啜了一口卡布奇諾，臉上露出一抹驚喜，「哦，這真好喝……不過若要說到意外的話，好比說像是……」
忽然間，他彎腰跪倒，臉上的笑容垮的一乾二淨。
「就像……就像我……」
愛倫清楚地看見，西子的眉頭一皺，眼眶泛紅。這是怎麼回事？他滿懷疑惑。
「你還好吧？」
艾可思以為他跌倒了，趕緊上前扶起他，西子勉強地撐在桌上，面如土色。
「我很好，沒事的。」
他擠出一絲笑容，「真的。」他說，然後將桌上的咖啡一飲而盡。
愛倫嚇了一跳，他一口喝完？那杯咖啡剛剛明明還滾燙的冒煙。
「繼續剛剛的話題，意外的意思就好比……」西子說到一半話聲哽咽，所有人都察覺到異狀，盯著他看，「就好比……」
是咖啡，他一喝那杯咖啡，就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愛倫心想，而且現場所有人都沒人提出疑問，卻很自然地照顧起西子。
他們都知道發生什麼事。
艾可思拍拍他的背，西子低下頭掩住臉，渾身顫抖，再也說不下去。
「就像我……」
這次他真的啜泣起來。愛倫震驚到不行，一個大男人滿懷自信地走進來，就這樣哭了。
愛倫匆匆走出咖啡廳，到了大路上後，他才趕緊撥電話。
「喂，是我，」他偷偷朝後瞄了一眼，「我親眼見到『麒麟』的人突然性格大變，大概咖啡有手腳，店員全是共犯。」他又聽了一會兒。
「要出動『蜂鳥』？」愛倫瞪大眼睛，「幾天？起碼給我幾個禮拜，這樣未免……」
「好，我會再報告。」
「好，我會再報告。」
電話掛了，他點了一根菸，遙望著遠方的末日咖啡廳。
「有煩惱啊？」
一旁炸湯圓攤販的老先生問。
「老爺爺，你有沒有遇過某件事該做，但又總覺得之後會後悔的狀況？」愛倫淡淡說著，吐了一口菸。
老先生想了一下。
「大概是我家老婆子跟我要錢的時候吧。」
「說的好。」愛倫大笑出聲。
「有煩惱啊？」
一旁炸湯圓攤販的老先生問。
「老爺爺，你有沒有遇過某件事該做，但又總覺得之後會後悔的狀況？」愛倫淡淡說著，吐了一口菸。
老先生想了一下。
「大概是我家老婆子跟我要錢的時候吧。」
「說的好。」愛倫大笑出聲。
他買了包炸湯圓，捻熄菸，轉身朝咖啡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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