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忘了買一張車票的代價，竟毀了我們一整天的蘭州行程。
故事的源頭要從西安的青年旅社－七賢莊講起。
「你是台灣人嗎？」
我愣一下，「嗯，是啊。」
眼前是一名長頭髮的女生，坐在椅子上饒有興趣看著我，
「妳也是台灣人？」我問。
「不是，我是福建人。」
「所以也是自助旅行？」
「對啊。」
聊了之後，才知道這女生名叫燕子，一個人來西安自助遊，也跟我們一樣在西安待五天，之後會去其他城市繼續遊歷，我們則會前往蘭州。聊了一陣子後，互換微信我們就道別離開了。
逛完回民一條街後，我忍不住問逵：
「欸，我們西安到蘭州的車票怎麼辦？」這是我們唯一沒有買到的火車票。
逵想了想，「明天再去火車站看看吧。」
如果真的沒票就只能多花錢搭高鐵了，我心裡設想最壞可能。這時我們還隱隱覺得麻煩，但並不真的很擔心，反正總有辦法在第五天抵達蘭州的。
也不知道高鐵還不是我們的最壞選擇。
第二天晚上我們去了火車站，西安到蘭州火車車程總共九小時，我們又要半夜坐車，當時我們以觀光客思維思考，我們需要臥票，坐票不考慮，光想像硬板凳連坐九小時便覺得可怕。然而進到車站，眼前的景象簡直嚇壞我們。
壅擠的人群塞滿大廳，我們幾乎連個縫隙都插不進去，排隊排了大約三十分鐘，輪到我們時，我們趕緊將所有的座位要求確認一遍。
「軟臥都沒了。」
櫃台小姐十分不耐煩，似乎已經被問了很多次。
我盤算，如果沒辦法睡好一點，至少有個地方睡。
「那硬臥呢？」
「也沒位！」
我們碰了一鼻子灰，隨即匆匆被驅離隊伍。
太大意了，當初漏買車票本身就是個巨大的錯誤，這次我們算結結實實上了一課，下次無論如何車票一定要提前買到手。沒有辦法，只能搭高鐵了。我們返回青年旅舍，向櫃檯工作人員詢問高鐵票要如何買。這次大概又免不了要花一筆錢了，我想。
他揮揮手，我以為他是說可以在這裡買，但只是要我們靠近一點。
「你們沒辦法買，因為蘭州沒有高鐵站。」
我們睜大眼睛，簡直不敢相信剛剛所聽見的。
「那我們該怎麼辦？」
「或者你們可以搭巴士去。」
我們面面相覷，剛剛路上的確有看到巴士站，那有點像是台灣的客運，但真的一樣嗎？價錢怎麼計？我腦中浮現許多問題，但無論如何，我們也沒別的選擇了，反正只要能順利到蘭州，怎樣都好。
事到如今，我們只能選擇搭巴士去蘭州。
第三天晚上，我們從華山搭火車回來時，燕子用微信敲了我。
「我的台灣舍友也回來了，你們要到了嗎？」
「剛剛才進來，妳舍友早回來了？」
「出來吧，我帶舍友來了。」
結果其他男生全部去洗澡，我只好留了訊息通知他們，一個人匆匆前往大廳赴約。
到了大廳，燕子坐在椅子上，旁邊還有兩名台灣女生。她們叫小徐和小吳，小徐比較陽光，小吳相對斯文。相聊之下，原來她們都是老師，趁著暑假來大陸自助旅行，今天是她們在這裡的最後一天，她們也跟我們一樣去爬華山，明天就要飛回去了。不久，逵洗澡完也加入我們。
「結果她根本不敢爬，中間就回去了。」小徐笑著拍拍小吳。
「我腳軟了嘛。」
我覺得有點好奇，小徐說她錯過了最後一班纜車，那她怎麼回來的？
「其實我本來想住山上，但我看到那旅社的時候，那實在......嗯，不予置評。所以我決定走下山了。不過還好，下山只走了一個半小時，比我們上山走三小時還好一點。」
我們差點眼睛沒跌出來。
「妳們走上山？」
「所以我才會腿軟嘛，上去之後我就走不動了，只好從北峰又搭纜車下來。」小吳抱怨道。
我們心裡暗暗吃驚，這兩個台灣女老師竟然硬爬上去，小徐更是連闖五峰與奇險景觀，最後還一路走下來，這體力太不可思議了。反觀我們幾個大男人搭纜車上下，突然有點慚愧。
「接下來你們打算去哪一站？」小徐問我們。
「蘭州，」我說，「我們打算搭巴士過去。」
「巴士？」她們臉色一變，突然叫嚷起來，「不行，千萬不能搭巴士！」
我們有點嚇到，不過是巴士，她們怎麼突然反應這麼大？
「我們當時就是搭巴士從西安去蘭州，結果非常悽慘。」小吳苦笑道。
「這裡的巴士幾乎都是黑車，」小徐瞪大眼睛說：「但我們那時不知道，也跟你們一樣選擇搭巴士過去。因為是晚上，所以大家幾乎一上車就睡覺，結果到了一半突然停下來。我們看見司機下車跟幾個人坐在路邊嗑瓜子，我們想說大概司機需要休息吧，就繼續睡了。後來我們醒來，發現車子還是沒開，看一下時間，發現已經過了一個小時了！」
小吳接著道：「對啊，那個時候我們和車上一個外國人聊天成了朋友。後來討論了一下，因為已經太晚，我們兩個決定不等了，下車自己想辦法去蘭州，但那名外國朋友決定留下來。我們下車後只能招計程車，但計程車不載太長的路程，所以我們沿路叫了好幾台，到蘭州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我們進旅社後倒頭就睡，睡醒時已經晚上了。」
我大吃一驚，「那妳們整天行程不就毀了？」
她們點點頭，「我們少了一天的行程，所以才叫你們絕對不要搭巴士。我們到蘭州後打電話給那個外國人朋友，他們一車人竟然還在那哩，動也沒動！好險我們下車決定自己過去，不然更慘。」
我們對看一眼，這下子不能搭巴士了，等於連最後一條路也被封殺了。
她們看見我們的表情，問道：「你們幹嘛不搭火車？」
「但火車已經沒有臥鋪了。」
「就算硬座也要坐過去，總比搭黑車好。」
「但現在恐怕硬座也沒有任何位子，」燕子手舉手機，她剛剛幫我們查了車票空位，「目前只剩站票。」
「站票？」我們瞪大眼睛。
「有票就可以了，先買站票上去，等車掌補票的時候趕緊補票，總是會有位子的。」
我和逵互看一眼，的確，要是巴士這麼恐怖，也不可能搭了。我們雖不想徹夜坐在硬板凳上，而除了硬座，我們似乎也沒別的選擇。
「那就到時候車站再買票吧。」
燕子大吃一驚，「不行，你們明天早上就得買！」
「為什麼？反正不是都有位置？」我腦中想的是台灣的火車。
「什麼叫都有位置？」燕子急忙擺手，「沒有站票就上不了車，站票也是會賣完的。」
我才發現，我對大陸火車的認知竟如此貧脊。
「那我們明天早上就立刻去買車票，這裡的火車站幾點開？」
「九點。」
「九點？」我們有點錯愕，逵說：「但我們明天早上八點就要集合去參加套裝行程，遊覽車不會等我們。」
「沒關係，可以用信用卡網路訂票，」小徐說，然後她突然露出尷尬的表情，「但信用卡要大陸的。」
「呃，我們沒有大陸信用卡......」
當初就是因為這樣才拖延到忘了訂車票，似乎所有的不利都撞在一起，明天只能想辦法到現場賭運氣，不然也沒轍了。
「我有。」燕子突然說：「我可以幫你們刷訂票。」
我們全部人望著她。
「妳要幫我們訂票？」
「是啊，你們放心去玩吧。」她聳聳肩，「這沒什麼。」
我們欣喜若狂，太好了，出外靠朋友果然沒錯，我們對燕子感激不已，她真是個好人。
直到隔天，我們才發現燕子比我們想像中做得更多。
隔天，燕子打電話來。
「你們訂票的時間是十點的嗎？」
「啊，抱歉，我發現我們好像來不及回去，應該要改定十一點的。」
「沒關係，時間換一下就好了。」
在台灣，網路訂票是現場付錢，我們以為大陸也是如此。後來我們才發現，在大陸所謂的「幫忙訂票」，竟然是直接刷卡買票下來。那時一張票93元人民幣，燕子幫我們一次刷三張。換句話說，我們是不過才見第二次面的陌生人，她竟然毫不猶豫替我們刷了將近新台幣1500元的車票，我們聯繫僅有手機和微信，又在外地，很有可能隨時失聯就遇不到人了。
所以我永遠忘不了，這世界上仍有如此義氣相挺的善良人。
多虧燕子的幫忙，現在我們只需到櫃檯領票，之後再將錢匯給燕子就行了。我們車票是十一點，十點半匆匆趕到車站後，因為找不到換票口經歷一番混亂，最後我們總算在十一點前排隊抵達櫃檯窗口。
接下來該煩惱的，大概就是上車後如何補票吧？我心想，真能順利補到嗎？
櫃台小姐瞇著眼看我的台胞證，然後還給我。
「抱歉，這不行。」
「什麼？」我愣了一下。
她轉過電腦給我看，我名字中的「尉」被寫成了「蔚」，從小到大這個字幾乎人人寫錯，就連認識十多年的高中同學都還有人搞不清楚，只是我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而大陸車票的實名制，規定名字與身分一定要完全相符才能取票。
「名字不一樣，所以你不能領這張車票。」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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