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散去之後，一個人懸在山崖上的感覺截然不同。
我們來到華山東峰附近的華山奇險之一「鷂子翻身」，這裡一樣是繫著安全索垂直往下幾十丈，不同的是，此處山壁更高更陡，有些地方甚至沒有鐵桿支撐，只有淺淺的凹洞供人踩踏。且下去之後還有一段翻山越嶺的路，最終目標，是要到達山谷間的小涼亭。
顧名思義，這是古人下棋的亭子，相傳當年趙匡胤與陳摶便在此下棋，並留下千古殘局。我只覺好奇，為何有人會想上下跋涉這段路到這古怪的地方下棋？
這個地方比起「長空棧道」人氣低落不少，一來是大多人爬完長空棧道後沒力氣再行挑戰，二來這裡的難度真的比較難，三來是沒有人。
什麼叫「沒有人」？
在長空棧道時，我很少看見退回原路的人，也很少聽到哀鴻遍野的人。因為上面的人要下來，回頭更麻煩又丟臉，也只能硬著頭皮前進。而且許多年紀比自己長的，或年紀很小的也都敢爬，要哀號也未必有臉哀。
在鷂子翻身，沒有人看你，所有呈現出來的就是真正的自己。
我們經過一對情侶，女生坐在地上哀號道：「我不行了，不敢爬了啦，我要在這裡等你。」而男生站在一旁搔頭，不知道該怎麼辦。
而放棄也變得更加容易。
在忽上忽下的石頭縫隙穿梭，必須手腳身膝全面配合才不至於跌倒。沒有人，只有自然與自己對話，循著前人的蹤跡前進，漸漸地，喘息與四周花草岩木合而為一，然後突然發現，這天地彷彿為我所有，四周盡是聆聽。在這裡，我就是我，自己就是自己。
向內斜的垂直陡坡，只有三分之一腳掌寬的台階，必須緊抓樹幹的泥土坡道，大自然出牌的方式無窮無盡，料不到的嶄新景緻不斷出現，令人驚艷。
有人看的時候，我們會硬逼自己生出勇氣；沒人看的時候，才是真正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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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中轉轉試鉤梯，棋路分明似界畦。
便欲與君修一局，只愁石欄水流西。
明 ‧ 袁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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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棋亭內，方知古人為何要於此處下棋。
下棋的時候，有人觀戰與無人觀戰感覺不同，都市裡與山林間不同，平地上與懸崖邊不同，這座博台也與世界上任何一處下棋地方不同。
三面懸崖，活路只有來時路，相傳這是當年「五步輸華山」的經典場景。
當時宋太祖趙匡胤與希夷先生陳博鬥棋於此，只要趙匡胤贏，陳搏必須獻上項上人頭，反之，就永免華山百姓賦稅錢糧。最後陳搏贏了，廣留一段佳話，當然真正的棋局代代相傳是否為真已不可考，但這「崖邊鬥棋小天下」的精神卻永遠流傳下來。
回首仰望，當初爬下來的起點好小，歷經千驚萬險，才在谷中望見谷外看不見的風景。仔細想想，這也正是鷂子翻身一路下來的精神。
縱使三面絕壁，仍能行。
還有一絲活路，就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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