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26日 星期日

在絲路的黃沙中活著 06 - 恐後

  
  我們犯了一個錯誤。
  在歷經東、南、西峰,以及各種奇險地形後,我們踏上下山歸途,並前往最後也最著名的一峰:北峰。因具金庸親筆題字之石碑而聞名遐邇。然而我們卻犯了一個普通觀光客最常犯的致命錯誤。
  時間預估錯誤。
  首先在講這個故事之前,要先介紹我們可愛的旅伴。這次華山行原本預計我、逵、逵弟、小庸四個大男生出發,因緣際會之下,有位女孩決定與我們同行(以下稱呼她為小謝)。小謝同時也是一位歷史老師,一路上暢談古今中外,替我們補充不少歷史知識。也替我們這支醫生加作家的純陽團隊,增添不少新氣象。
  小謝也很有自知之明。
  一路上山見證我們幾個大屁孩的腳力之後,見我們又要挑戰鷂子翻身,她心裡盤算了一下。
  「我先下山吧,我們再約一個地方會合。」
  「妳要先下山?」
  「是啊,不然你們幾個腳程太快,怕下山會拖累你們。我也不爬鷂子翻身,先下去等你們好了。」
  討論之後,我們覺得她說的也算合理,於是我們相約「金鎖關」會合再一起下山,交給她一張華山地圖後,我們便興沖沖前往懸崖邊。
  爬上來後,已經是下午五點。距離纜車關閉的時間七點,還有兩個小時。
  「如果沒搭上纜車會怎麼樣?」
  「好像要徒步摸黑走一個半小時的樓梯下山。」
  「太可怕了吧,我們會不會趕不及?」
  「安啦,還有兩個小時耶。我們才花半小時就從纜車到西峰,下山一定更快。」
  無懈可擊的邏輯,所以大家都被說服了,我們就這樣悠悠哉哉地下山。
  我們沿路拍照,隊伍也拉得很長,一路來到金鎖關已經六點。小庸早到了還掛了個金鎖,逵和逵弟也去挑個金鎖保平安,我對金鎖沒什麼感覺,就到處亂晃找小謝。怪的是,竟然哪裡都不見她的影子。
  我走到賣金鎖的攤販,逵和逵弟還在討論上面要刻什麼字。
  「你們有看到小謝嗎?」
  所有人搖搖頭,小庸說:「我剛剛下來時就先晃過一圈,沒有看到她人。」
  太詭異了,明明相約好在這裡等,她能跑去哪?難道在某個地方躺下來睡著了?
  這時老闆盯著我們,突然數起數來。
  「一、二、三、四,四個帥哥。你們四個人是一起的嗎?」
  這什麼怪問題?我們互看一眼,點點頭。
  「啊,原來是你們。」他交給我們一張紙,「有個謝小姐把這交給我,說是看到有四位帥哥一起下山來,就轉交給他們。」
  我們瞪大眼睛,這張不是當初交給小謝的地圖嗎?上面寫了小謝的名字,她還留了一行字。
  「我先去北峰等了。」
  我們才恍然大悟,難怪不見她人影,原來人去北峰了。回頭仔細想想,還真是危險,因為我們四人分頭下山,到了這裡之後我又不買金鎖去找人,所以老闆自始至終只看見三個人。直到我也過來,才吻合「四人」的條件,讓我們得以知道小謝的消息。
  萬一我因為不買東西就不好意思,只坐在階梯上看風景等他們呢?萬一我們四人剛好都對金鎖沒興趣呢?
  緣分,令人嘖嘖稱奇。
  但為何小謝不等我們要先走呢?
  直到下樓梯一段路後,我們才發現小謝的智慧。
  「這樓梯也未免太多了吧!」
  「別說了,趕快走就對了。」
  「我們真的來的及嗎?還要去北峰。」
  「來得及,應該再半小時就到了吧。」
  我們三步併作兩步急速下樓梯,這時我聽見路邊一位媽媽在問:「請問從這裡到纜車還有多久時間?」
  「大約一小時吧。」路人回答。
  我心裡一驚,還要一小時?現在距離七點就只剩不到一小時了,這可大大不妙。但我轉念又想,一小時是你走的速度,我們這些年輕人可不,一定會更快不到一小時。事實上,我很清楚這只是安慰自己的想法,常人下山到纜車處就要一小時,更何況我們還要去北峰,而且到了北峰還要先找小謝,逵弟也需要補買纜車車票。
  只剩不到一小時的時間,就邏輯來說根本極難達成。不,是完全不可能。
  去她的邏輯,做就對了。
  我發了狠,腦中不做多餘思考,專注在衝刺上。
  沒過多久,又有狀況發生了。
  「我的腳底有點痛了。」逵弟哀號道。
  「換姿勢走,不要硬撐,小心足底筋膜炎。」
  其他人建議,這就是團隊裡有醫生的好處,病痛永遠有人懂。
  別說是他,連我腳底也有點發疼,我決定轉換姿勢,以一種大外八的螃蟹腳型往下衝刺,瞬間舒服不少。轉頭看其他人,小庸跳躍著快速向下走,逵側身往下,逵弟乾脆倒退走,人人各出奇招,我們便以這股氣勢一路衝到山下。
  最後,抵達纜車處的時候,是六點五十分。
  還有纜車可以坐!
  「總算到了!」
  所有人氣喘吁吁,歪歪扭扭奔下樓梯,逵弟立刻衝去買了纜車票,而我們面臨了一個艱難的抉擇。
  還該不該上北峰?
  我們四人面面相覷,還剩十分鐘,而我們並沒有人知道北峰還有多遠,或是路好不好走。但我們爬了四峰,只剩最後一座峰沒走,任誰都覺得可惜。
  沒有多少時間思考,幾秒鐘內我的思想轉了幾圈,最後只得出一個結論。
  我不在乎辦不辦的到,但如果現在不衝,我絕對會後悔一輩子。
  「走了啦!」
  我一馬當先衝刺,其他人驚醒四地跟著狂奔。衝上北峰台階時,我們也看見小謝正面朝我們衝過來。
  「纜車快沒有了!」她驚訝地看著我們。
  「我知道,我們要去北峰!」我大喊:「我們很快回來!」
  不久,我們眼前出現一間寺廟,眾多門和樓梯令人看傻了眼,我們毫不猶豫穿過大小樓梯往前直衝。過了一小門後,我們眼前再度出現岔路,一條是樓梯路,一條是需要攀鐵鍊的路。登時我們一秒也不思考,我直奔樓梯路,逵則直撲鐵鍊爬行,但目的地都一樣:北峰!
  由於我家住五樓,從小爬樓梯長大,這點樓梯對我根本不是難事。此時我已經看不見逵,連後方的逵弟和小庸也看不見了。但我還是只能循著路標往前,現在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擱,只能相信夥伴,我們必定會在北峰相見。
  眼前視野突然一闊,我喘了好大一口氣,到了!
  「碧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十四個大字映在眼前,夕陽灑滿天空,一旁便是所有武俠迷的豪情狀語:「華山論劍」。
  這就是北峰。
  還剩多少時間我已不敢看,我只知道,能夠完覽五座山峰與與最後金庸字跡的光彩,這一趟算是圓滿了。
  不久,逵從另一條路徑上來,逵弟和小庸也氣喘吁吁地在樓梯上出現。我們什麼話也不說,很有默契地站好請人拍照,我們看似輕鬆倚著石碑,面帶微笑,事實上胸口心臟狂跳不止。
  拍照一結束,我們說聲謝謝,立刻衝刺!
  直奔纜車!
  還剩幾分鐘?沒人敢問這個問題,大家腦中只有一件事:衝刺、衝刺、衝刺。
  衝到山下,小謝已經在纜車邊等著我們,「快點!快點!」她大叫。
  我們一股腦地衝進倒數第二台纜車,然後看了看手錶。
  六點五十九分。
  我大大喘了口氣,天啊,我們達成了。
  「好險我先下來,」小謝忍不住喘氣,「我打聽到還有一小時的時候,就決定先到這裡等,順便上北峰。不然你們這麼快,我一定跟不上。」
  「還好妳夠聰明。」我氣喘吁吁。
  小謝依照邏輯做出了正確的判斷,要是她傻傻在那等,我們肯定上不了纜車或是看不了北峰。
  旅行需要邏輯,才能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旅行也不需要邏輯,只是做不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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