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天池對當地達悟族人來說,是神聖不可侵犯的禁地,很神秘。有人稱大天池為「UnDa Dau」,意思是「沒有生命的浪」,也有人稱為「Du Wa Wa」,「高山之海」或是「鬼魂出沒之處」的意思。
光看這介紹就覺得很有意思。
當晚我們早早就睡,打算第二天在東清港口看日出,然後無縫接軌上大天池。
結果凌晨五點,我們五六人呆呆地坐在東清海岸,望著一堆厚厚的雲得意地裹住太陽,只剩隱隱金光透出來。旁邊一排大叔早就架好攝影機蓄勢待發,卻跟我們一樣大失所望。
其實不管有沒有日出,清晨的東清港還是一樣令人很舒服,早餐店也不用排隊,再說,蘭嶼的船襯著天空的雲也是蠻美的啦。
我們只能這樣說服自己。
原以為沒看到日出已經夠可憐了,沒想到屋漏偏逢連夜雨,又出了狀況。
「好吧,小龍昨天和小黑他們喝到四點宿醉,今天不能帶我們了。」番茄看著手機。
我們面面相覷。
反正大家登山經驗豐富,我們打算自行摸索單挑大天池。畢竟人都來了,再說,大天池好歹也是蘭嶼榜上有名的觀光景點,既然觀光客多,不至於會難到哪裡去吧。
處理掉一些雜事後,早上九點,我們八個要爬山的人正式從大天池登山口出發。登山口前有很多根充當登山杖的樹枝,出發前我們一人撿了一根。
「我可以不要拿嗎?這感覺好累贅。」阿烈一臉嫌棄。
「隨便你啊。」
我隨口回答,我對大天池的路徑毫無概念,登山杖會不會常常派上用場不知道。我看我手中這根樹枝還有一個天然的小把手,好像《魔戒》甘道夫的魔杖一樣。
「算了,還是撿一根好了。」阿烈彎腰撿了一根。
據阿烈所說,這個小小的舉動是他這趟路程中最正確的決定,我也這麼認為。
出發之後,由登山經驗豐富的番茄和阿寬帶頭,我們其他人跟在他們屁股後面。放眼望去,長長的木板階梯一路延伸,就跟尋常的登山步道沒什麼兩樣。如果這條木板路會一路延伸到大天池,那根本就不用什麼人來帶了,我猜木板只會到半路而已。
我們就這樣一路放著音樂,拍照,一步一步越登越高。山裡的音樂總會讓我想起許多歐巴桑總喜歡在山上小雜貨店用卡拉OK高唱老歌,只是我們放的是流行歌而已。
木板階梯上沒有樹,所以還有毒辣辣的太陽烤著我們。
漸漸地,原以為木板鋪出來的台階會比較安全平穩,沒想到越深入山林,木板階梯也逐漸露出它猙獰的真面目。
「走路的時候走邊邊,不要踩中間,」番茄警告,「免得木板會突然斷裂。」
結實的木板,漸漸變得支離破碎,底下支撐的鐵架露出來,很像一片片鋒利的剃刀,等著哪個倒楣鬼一腳踩下去。
我們膽顫心驚地小心腳下,踩著鐵架過去就像走獨木橋一樣,還要小心露水令人滑倒。誰想的到階梯年久失修,木板腐壞,竟成了危機重重的刀山。
小心翼翼走了一段路之後,我們來到了山林深處,這裡沒有豔陽曝曬,四周都是高聳的樹幹,涼快多了,木板階梯也到了終點。
看了地圖,目前已經通過四分之一。我們觀察一下,樹林間有一些像是登山客走出來的小徑,我們沿著一路爬上去。
我一腳踩上坡道,軟軟的觸感有點熟悉,我心中警鈴大作。
死定了。
每個愛爬山的人都知道,登山的時候,一雙好鞋子非常重要。如果是乾硬的泥土還沒什麼,假設前幾天下過神經病暴風雨,導致泥土吸飽了充沛水分的話,任何地方都有可能變成歡樂的泥巴溜滑梯。爬大天池是臨時決定的,沒帶登山鞋,而我腳上只有一雙一點也不適合爬泥巴路的板鞋,正巧跟我當初在絲路差點滑下萬丈深淵穿的鞋是同一雙。
我腦中浮現我失足一路滑下去的畫面。
好吧,現在也只能面對現實,反正不要滑倒就好了。
好處是,這讓我能提前預防。
「重頭戲現在才開始。」我心想,深吸一口氣雙手抓樹根爬上去。
果然濕泥很快塞滿鞋子溝槽,板鞋成為溜冰鞋,只剩下淺淺的摩擦力。有沒有看過保齡球?這種斜度很大的濕泥坡道上,只要一滑倒往後摔,就可能像保齡球一樣撞到後面的人,漂亮全倒。
大概就像自古華山一條路,要死一起死。
不過多虧上次的經驗,我心理準備滿滿,所以幾乎腳不施力,雙手用力撐著周遭的樹幹樹根往前爬,就像隻猴子。幸好平時有在重量訓練,不過在這種地方派上用場也是莫名其妙。
要是沒有施力點呢?
沒關係,登山口撿的「魔杖」馬上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撐著它像撐竿跳一樣撐上去。
在木板階梯、泥巴山路後,緊接著第三個挑戰出現了。
很快地,眼前出現一道高兩層樓的峭壁,必須下切,要徒手攀爬下去。(爬下去之後才發現有繩索可以爬,靠)
因為濕泥,山壁上的樹根又滑又噁心,沒想到這一趟不但腳踩濕泥,連手也要和泥巴當好朋友。難怪有些人走了一趟大天池,回來說泥巴一堆有多無聊。不過轉念一想,入山其實就像出國,要是這國家處處都和家鄉一模一樣的話,那多沒意思。入境隨俗有時也是樂趣的一部份,既然入泥山不玩玩泥巴怎麼行。
每個人都順利爬到谷底後,我們又走了一小段路,眼前又出現一道兩層樓高的山壁,我們沿著繩子一路攀爬上去。
那段一下一上的岩壁攀爬算是大天池最具挑戰、最有趣的部份,後面二分之一的路段,也就是泥濘而已。我們甚至遇到赤腳的登山客,鞋子容易滑倒,他認為光腳還比較穩固。
不過比起軟軟的濕泥,我還是比較愛滑滑的鞋子。
穿越一公里的泥巴路,抵達大天池的時候,現場已經有幾團觀光客在現場擺出各種奇怪的姿勢拍照。沒想到這條路不好走,上來的人竟然也不少。
很久以前這裡曾經是火山口,後來經過雨水沖積逐漸形成高山湖泊,成了今日的大天池。許多枯木佇立在湖泊中央,好像坐落在湖中的雕塑,形成一種奇特景致。有些觀光客跳進去妖精戲水,當成自家游泳池。令人不禁感嘆時過境遷,哪來的禁地,反而變得有點像親水公園。
儘管老實說有點小失望,整趟路程印象最深的反而是那堆泥巴路,大概是泥巴太多,湖水呈現黃濁色。不過打起精神想想,火山湖耶,以後哪還有機會跑到火山口撒野,這還真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