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3日 星期日

在蘭嶼的暴雨中漫舞 03 - 沒有路燈的黑色馬路



夜晚的蘭嶼街道其實很靜謐溫馨


  「他們人呢?」
  我們一台機車孤零零駛在漆黑、沒有路燈的馬路上,右手邊各種蟲鳴,左手邊海浪一波波拍打礁岸的聲音不斷傳來,前後無人。馬路一路延伸到看不見的前方。
  蘭嶼的夜,很黑。

  今晚吃晚餐的時候,我們兩台車離隊去吃蘭嶼名產飛魚炒飯。才踏進餐廳一秒鐘,外頭的雨就忽然劈哩趴啦狂落下來,跟一個暴怒的精神病患沒兩樣,但老實說,這幾天連續大雨已經被淋的見怪不怪了。
  小店有點令人失望,飯裡幾乎揀不出什麼飛魚肉,炒飯口感一般。廁所沖水會出現非常詭異的泥巴水,就連洗手台也是。我望著水龍頭不斷湧出的咖啡色水,感受到一股不知如何形容的傳統氣息。
  上完廁所後,我回到座位,大家正在聊這幾天心得。
  我有個奇怪的小習慣,有時候聽著大家聊天,不由自主就會冒出一點恐怖式的小幻想,常常會脫口而出,還會把情景細節描繪得栩栩如生,直到有人嚇到叫停為止。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大概是編故事的職業病。
  「海島風景真不是蓋的,超漂亮。」阿寬很嚮往。
  「兩邊都是樹和海,感覺超好。」阿烈附和。
  「真的很遠離人煙,」我一臉憧憬加入話題,「其實我這幾天忍不住想到,會不會哪一天我們騎到某個地方,往回騎的時候,卻怎麼騎都還是在草叢裡。四周都是一樣高的草叢,騎也騎不回來,感覺應該超恐怖。」
  其他三人呆呆看了我一下。
  「欸,不要隨便亂講話。」阿寬有點緊張。
  沒想到阿寬第一個受不了,還以為他膽子很大,我趕緊進行緩和氣氛SOP
  「哎呀,我隨便說說的啦,我們等一下一定平安回到民宿。」
  「你不要說話了啦,等一下被你一說就真的回不去。」
  除了我和阿愷這一車外,另外一車的夥伴是阿寬和阿烈。阿寬比我矮,不過在網路上的照片堪稱憂鬱超有型男神,本人不知道為什麼充滿本土的親和味,跟憂鬱和有型完全扯不上邊。人稱「暴風寬」,傳說只要翻白眼就會召喚狂風暴雨,跟某個戰警的暴什麼風女有點類似。是不是真的我是不知道,至少到今天蘭嶼的雨都沒停過。
  阿烈是一位牙醫,有一副和職業極不符合的高大超壯體格。兩條肌肉發達的手臂要處理病人牙齒時,總覺得病人會有莫名龐大的壓力,不知道會不會彷彿看見健美選手替自己看牙。
  吃完飯後,大雨還在下。
  我們互看一眼,嘆口氣。不是吧,要是未來幾天都這樣泡在雨裡,沒發霉也得長香菇。抱怨歸抱怨,穿上濕濕黏黏的雨衣後,我們趨車出發。
  幾個轉彎離開市區後,我們被幾輛車擋住去路,好不容易擺脫,阿寬他們的車竟然已經失去蹤影了。路燈下陣陣雨絲,看不見任何機車車尾燈。
  「他們也跑太快了吧。」負責騎車的阿愷乍舌。
  「沒關係,反正一條路而已,也有路燈。」我不太在意,可能阿寬本來就愛騎快車,我們自己回去也無所謂,這條路來來回回也走不只一遍了。
  後來我們才騎一小段路,路燈燈光就消失了。我們駛進濃厚夜色裡,伸手不見五指。
  接下來的道路竟然沒有路燈,我倒沒料到這部分。
  四周風景像濃稠的墨水交織糊成一片,整條漆黑道路上只剩下我們的車頭燈,馬路上的石頭和路邊的草不斷往後飛過。這個場景,我們彷彿提著燈籠深夜趕路的小姑娘,這種深夜落單的對象,最容易受邪惡和黑暗的靈魂覬覦,然後突然從路邊衝出來......
  夠了,別再想這種比喻。
  我望著馬路邊發呆,這場景忽然跟過去在小琉球遇到怪事時很像,只是這次沒有鬼門開和神秘的無人海灘,我們只是想回民宿而已,我告誡自己別想太多。
  忽然間,黑漆漆的道路邊,一名老伯伯的背影出現在前方。
  他緩緩一步步走著,舉著手電筒低頭好像在找著什麼。老伯伯汗衫拖鞋穿得像本地人,不大像是觀光客的夜觀行程。
  阿愷也發現了,轉頭看了一下,我們和老伯伯擦身而過。
  「怎麼會有人深夜跑到這種地方找東西?」我疑惑。
  「可能在檢查作物之類的吧。」阿愷也不太懂。
  不過阿愷也可能說的對,說不定只是當地人的傳統習俗之類的,我不需要想太多......不,是不准想太多。
  騎了長長一段路後,眼前突然又出現第二個人。
  一名穿著黑色雨衣的中年男子走在路邊,同樣舉著手電筒低頭,跟前面的老伯伯很像。再往後一點,他的摩托車停在路邊。
  「我怎麼不知道現在流行晚上出來找東西?」我喉嚨有點發乾。
  「大概是吃飽出來夜間散步吧。」
  「下大雨也要穿雨衣來這種地方散步?」
  「我不知道啦。」
  我強行壓下什麼「低頭人」鄉野傳奇的恐怖想法,有時候不知道的事還是不知道比較好,至少先回到民宿喝啤酒要緊。我很快把那兩人甩到腦後,反正這些行為總有合理的解釋。
  或許吧。
  才發現,很多白天看慣的風景到了夜晚,忽然都染上一層神祕的色彩。
  舉例來說,這條馬路邊有一堵石頭圍牆,長長延伸出去,中途還可以看見破損的鐵柵門。但我往圍牆後瞧了又瞧,沒見到預期的大莊園或是大房子,連個矮房都沒有,只有綿延無限的山坡隱身在黑暗中,還有一叢叢超過半身腰的草。
  白天完全沒注意,晚上一片黑什麼風景也看不到,我忍不住去注意這堵圍牆。
  這究竟是圍什麼的?
  若是要擋人,這圍牆未免太容易翻過去。還是說,這裡曾經住有什麼人,類似廢墟的結構,或有什麼作物還是動物在裡面?
  太多謎團了。
  一段路後,遠方漆黑的山邊亮起了燈光,那比車燈更亮,像一個鑽石在夜裡璀璨發光。說也神奇,雨竟然開始轉小了。
  「是蘭嶼燈塔!」我指著大叫。
  像是護祐我們回到民宿,燈塔燈光令沉重夜色頓時溫暖不少,就連路邊那些像惡魔低吟的蟲鳴和樹葉唰唰聲,似乎也變得可愛了。
  蘭嶼沒有路燈的夜晚,似乎也沒那麼可怕嘛。
  機車用力震動一下,一堵水牆瞬間壟罩我們,我們根本來不及反應,錯愕大叫一聲。機車撞穿水牆衝過去,回過神後,水不斷從我們雨衣上滴下來。
  「剛剛那是什麼!」
  阿愷很震驚,我也是,好好馬路上哪來的水牆。
  「是水窪!」我突然想到,因為連日大雨,白天路上就已經很多灘這樣的大水窪只是白天經過時我們都會小心騎。
  「因為剛剛我們完全沒減速,所以才會噴這麼高......
  話還沒說完,一大片水牆再次炸開,嚇了我們一跳。噴到高空中的水花,紛紛在我們身後落下。
  「天啊,這太好玩了,好像什麼遊樂設施!」阿愷大笑。
  我只能苦笑,水濺起那一瞬間看不到路,根本等於全盲吧。要是在崖邊彎道發生這種事的話,會不會整台車就這樣直直騎進海裡......
  我胡思亂想,這根本是個迷障陷阱啊。
  我突然發現我完全不能一個人走在漆黑道路上,我的想像力會把我逼瘋掉。
  結果下一個彎道沒有大水窪,我們卻輾到隱藏在黑暗中濕滑的大片碎石子。
  「小心!」我覺得天地在搖晃。
  阿愷及時抓穩龍頭回正,我們兩個心臟狂跳。我瞬間才意識到剛剛要是跌倒了,摔出一堆傷口,後天也別浮潛,大家很緊張地問「怎麼了」的時候,我們還要很尷尬地回答「我......我們雷殘」。
  「我們......還是騎慢點吧。」
  「同意。」
  蘭嶼沒有路燈的夜晚,果然還是不能小看。
  我們平安回到民宿之後,發現阿寬和阿烈早就回來了,在客廳悠哉閒晃。
  「哇賽,你們也騎太快了吧?」我抓住阿寬怪道。
  「我們也不想啊,」阿寬一臉無辜,「但我一騎就忍不住想到你說的那個『騎不回去』,所以我看到一輛汽車就死命跟著它,他開多快我就騎多快,真的很怕騎不回去,雖然最後被甩掉,但幸好回到民宿了......
  呃。

  下次還是別再亂嚇人好了。


有點沒飛魚的飛魚炒飯

中途遇到有人夜觀,看見了一隻匆匆躲起來的小螃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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