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4月14日 星期四

計畫三 發生無頭分屍命案時,也不要忘了叫人 (1)

你的孩子不叫人?
孩子不叫人,先別急著逼孩子,而是先聽聽看原因。可能是忘記是誰、和對方有了心結、單純怕生、想睡想玩、一時心情不好等等(小屁孩就是傲嬌)。責罵強逼不會解決問題,不如了解原因之後循循善誘,注重互動品質才是上上選。

(楓:我同學每次一叫人他媽就揍他。)
(火:怎麼會這樣?)
(楓:因為他有陰陽眼。)
(火:…………)
《阿火的保姆筆記#03



1             

  暑假結束,國中生都開學了。
  這天我一回到秋府的雙層豪宅,便穿越如同溜冰場一樣大的客廳,直直走進書報室。
  有個高高瘦瘦的短髮女人翹著腳,坐在法國高級牛皮沙發上專心讀著報紙。那是國會議員秋美人,我的暗殺目標,她專注到臉幾乎埋在報紙裡頭,這是天賜良機。
  目標背對我,注意力完全不在周遭環境上。
  悄悄取出五毫升的極細針筒,裡頭裝了足以毒死一頭北極熊的南美極密毒藥,只要一針,我的任務就結束了。
  更重要的是,今天那名資優生女孩,秋楓嘉不在家。
  我是孫火人,看似斯文的保姆,卻是榜上有名的殺手,任務目標是暗殺國會議員秋美人。
  她的資優生女兒秋楓嘉是我最大的阻礙,這女孩像名忍者,總能神不知鬼不覺阻止我。沒有想到開學以後無法保護秋美人吧,這就是學生的悲哀,再有本事,遠水也救不了近火。這一天我等了很久,秋楓嘉啊秋楓嘉,這是妳最大的失誤。
  悄然欺近。
  我快速刺下一針,注射,拔出,全程零點一秒,我心中默數三秒毒發。
  三、二、一。
  秋美人抓了抓脖子。
  「翁管家!怎麼搞的,這裡竟然有蚊子。」
  張大了嘴,這不可能。我渾身僵住了,這款毒藥過去從未失手過,莫非……我取出針筒,指尖擠出藥劑一聞。
  我中計了。
  這哪裡是毒藥,只是清水。
  秋美人轉頭看見我,滿臉疑惑,「阿火先生,你拿著一根針筒幹嘛,想謀殺啊?」
  我差點以為她看透了我,「啊,沒有,我只是……胰島素,我在替自己打胰島素。」我一面絞盡腦汁擠出藉口一面乾笑,暗殺失敗,現在只能想法子全身而退。
  「打胰島素?」她一臉懷疑。
  「噢,對啊,因為我有家族遺傳性糖尿病嘛,妳看。」我一面擺出年度超級好棒棒保姆笑臉,故作鎮定注射手臂。
  可惡,好痛。
  「是嗎?」她仍是一臉不信,「我怎麼覺得是你用那根針戳我……」
  「夫、人,我怎麼可能這樣做嘛。」我百般討好陪笑,這傢伙平常很笨,怎麼這時候就變這麼精明。
  「哼,諒你也沒那膽子。」秋美人盯著我看,「喂,你掛在腰上那些玻璃瓶是?」她指著我腰間盛裝南美毒藥的瓶子。
  此時我心生一計,山不轉路轉。
  「這是隔壁鄰居送的蜂蜜,剛來正想問您,要不要泡一杯蜂蜜水給您喝?」
  「大牛頭和劉芬芬?我才不要,他們總愛送爛東西,爛東西我們家已經夠多了。」
  竟然真的還有鄰居會送東西給秋美人?我倒有點意外,還以為她早與左鄰右舍結仇結光了。
  秋美人踩著紅色高跟鞋格格格踱來踱去,嘴巴不停,「等等把客廳桌子收一收,沙發撣一撣,地板擦一擦,今天有客人要來,家裡還亂的像狗窩似的,氣死我了,夏梅冬荷到底去哪裡鬼混?還有要我講幾次,阿火先生,我早上不是才叫你把這堆書整理一下?」
  「呃,您沒說過……」
  「少給我狡辯!我很確定我有說……」她忽然頓了頓,想起自己真的沒說過。
  我等著她繼續講。
  「……說……說……說這裡很亂!這是在考驗你會不會自動替這個家著想,看吧,事實證明你沒過關。每次都要我說才動,要不是有我這種精明能幹的女主人主持家務,我看啊,這裡不到一天就要生蜘蛛網了。」
  我呆呆站著,有時真不明白,她這股硬拗的能力哪裡來的。如果她是超級英雄的話,「硬拗女」絕對排名最難搞前十名沒問題。
  「是,待會我會清理。」畢竟只是一名保姆,只能遵從。
  秋美人又開口道,「還有,今天下午那些客人大概六、七人,就讓他們坐……」
  「這您還沒說過。」我趕緊提前撇清,免得又要碎碎念。
  「我知道我沒說過,只是……」她不耐煩咬了一下拇指指甲,「算了,招待他們坐大客廳,要是看見翁管家提醒他一聲。」
  秋美人離開以後,我對剛剛的表情頗為玩味。
  難得看見秋美人露出為難的神色。沒有任何刁難,沒有硬拗,沒有評論和批評和冗長的心得抱怨文,她就這樣離開了。以往每回客人要來,她總要落落長清算人家的家務史和八卦起碼半個小時。
  哇,這倒是歷史奇觀。
  轉念一想,難道這些不是什麼普通客人?


  「今天下午要來的是夫人的親戚。」
  「秋美人的親戚?」我驚訝道,從沒聽說過秋美人還有親人,否則還真想看看這女人的父母,如何從小忍受她到現在。
  翁管家指揮五名女僕清理著溜冰場一樣大的客廳,不知為什麼刻意與我隔了一個人的距離,大概怕我擋到他的視野。
  他瀏覽著客廳一面捋著山羊鬍,侃侃而談,「說是親人其實是遠親,一個禮拜前夫人的奶奶去世了,昨天全家人聚集在秋府靈堂守靈。夫人忙碌,昨晚先行離開。剩下有夫人的弟弟、舅舅、大表哥、小表哥、表姊、表姊夫和他們的小孩共七個人。」
  「這麼少啊?」
  我還以為秋家是個大家族,應該滿坑滿谷。
  「大多數人在美國回不來,目前秋家在台就這幾位成員。雖然子孫趕不回來守靈,但也算是在異國功成名就,太夫人在天之靈應該也感到欣慰吧。」
  「回不來」想也知道只是藉口,是不想回來吧。不過翁管家既然善良不戳破,我也不好意思說「講白了秋家人就是數典忘祖嘛」「該不會奶奶也跟夫人一樣惹人厭吧」這種話,只好附和地點點頭。
  沒多久,翁管家就被拉去檢查桌面乾不乾淨了,我繼續尋找我的暗殺機會。趁沒人注意,我在客廳主位坐墊裡暗暗埋了印度毒針。這張太師椅是秋美人的專屬座位,而這款印度毒針的妙著在於,中毒的人會像心臟麻痺猝死,就連屍檢也查不出破綻。只要秋美人一屁股坐下去,保證一分鐘內就會……
  夏梅大步走來,一把抽掉椅墊,她的馬尾差點甩到我。
  「妳、妳做什麼?」
  見我滿臉錯愕,她淡淡道,「秋小姐吩咐過,任何阿火先生接觸過的事物都要重新換過。」
  這小鬼,沒想到還有這一手。也就是說整間秋府的人早成為她的眼線,這我豈不是連暗算機會都沒了?難怪小鬼能安心去上課。
  「憑什麼,這是在排擠我嗎?」
  我故意裝作賭氣樣子,相信秋楓不會曝光我的身分,阻止我是她的遊戲,被抓她就沒得玩了。
  夏梅面無表情看著我。
  「秋小姐說你很髒,大便都不洗手。」
  「什麼?」我瞪大眼睛,這是什麼爛理由,鬼才會信。
  「所以也請你不要靠近我,我早上才洗過澡。」
  夏梅說完匆匆離開,難怪剛剛翁管家刻意與我隔了一個人的距離,終於明白了。這個死小鬼,我再度被她將了一軍。
  我絕對會暗殺成功,絕對。


2             

  下午一到,豪宅裡來了兩名客人,一名大腹便便的大鬍子胖子,還有一名瘦小的中年男子,他們走進大客廳與秋美人面對面坐下,據說其他人會因故晚到。根據翁管家的介紹,這分別是大表哥秋大馬,和小表哥秋小羊。
  一大一小,還真是人如其名。
  我側身站在一旁隨時待命,眼裡靜靜觀察客廳裡所有人的一舉一動,尋找暗殺的縫隙。真正的殺手,要逮住對自己有利的機會不放,現在秋楓嘉不在,說什麼也要暗殺成功。
  「歡迎,請當自己家隨意自理。」
  秋美人早已翹腳端坐在太師椅上,雖說歡迎卻不起身招呼,好像一名堅守岡位的士兵。這有點奇怪,平常她都是握手擁抱左右親兩遍才罷休。
  「夏梅、冬荷,奉茶。」她淡淡道。
  夏梅和冬荷替其他人上茶時,那名叫做大馬的胖子朝我招招手,我一過去,他就湊到我耳邊低聲道,「不好意思,可以給我一杯酒嗎?我想我需要一些酒精。」
  大白天就喝酒?雖然有點怪,但這種人也不在少數,我很快幫他弄來一杯紅酒。
  上酒之後,夏梅和冬荷也奉茶完,我們靜靜守在門邊,現場靜默一片。
  怎麼了,為什麼每個人都不說話?我看來看去覺得奇怪,明明是簡單的家族聚會,搞得如臨大敵似的,而且好像……
  每個人都在等對方先說話。
  突然間,秋大馬率先開口,但不是簡單的開口。
  是砲轟。
  「表妹,妳真是太丟人了!這麼多年了,妳還住在這間寒酸破房子裡啊?身為國會議員住這種東西,不覺得有點可憐嗎?這些下人怎麼也不管管,行為散漫,看起來就沒紀律。還有啊,這位新來的,送杯酒比我家老牛拖車還慢,到底在搞什麼啊?」
  胖子說送酒慢的是我,我聽的莫名其妙,臭胖子,我是哪裡惹到你,需要這樣攻擊我?難怪秋美人一臉不安,這種惡霸親戚比大爺還大爺,她從小就得跟這些人打交道?我突然有點替秋美人感到可憐。
  秋美人沉著臉反駁,「活該,誰要你叫他送酒?他是我們家保姆,除了照顧我女兒外就跟廢物一樣無能,你叫他做事不是活該嗎?」
  好吧,我收回可憐,這家人全都該死。
  秋小羊看起來有點沉不住氣,「表哥,別再繞彎子,快把正事說一說吧。」
  一說「正事」兩個字,兩人間氣氛瞬間有點凝滯,看來發生了什麼事。尤其是秋大馬,難聽話也不說了,捏緊雙手,彷彿換了一個人。
  秋美人挑起一邊眉,望向大馬。
  「我直說吧,」大馬嚥嚥口水,「昨晚我爸他……去世了。」
  「子牛舅舅去世了?」秋美人一臉錯愕。
  翁管家倒還鎮定,夏梅冬荷等人也是一臉震驚,因為這些親戚她們過去都見過。況且昨晚一同守靈的人突然說去世就去世,任誰都會覺得很詭異,沒想到更令人震驚的事情在後面。
  「正確來說……是謀殺,」
  秋大馬結結巴巴,渾身顫抖,「是我們……親手殺了他。」
  秋美人聽到這裡再也按捺不住,要是突然有一群親戚跑到我面前說昨天自己殺了一位舅舅,我也很難置信。她催促道,「你快點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大馬張大嘴巴想說,卻只能掩面抽泣。我不禁有點同情他,或許剛開始開砲嗆人,只是為了掩飾他壓抑已久的悲痛吧。
  接下來的內容由小羊接口。
  「美人,昨晚妳有事先離開後,由於十二點才開始守靈,這段時間我們都自由活動,只有子牛舅舅說他要在房間睡覺不參與守靈,要我們別吵他。晚上十二點後,大家來到大堂鋪地席就地躺下,沒想到開始睡沒多久,我們聽見子牛舅舅房裡傳來說話聲。」
  「夢話?」秋美人疑惑。
  「我們一開始也以為是夢話,不以為意。但畢竟是守靈夜,半夜靜悄悄地,只有子牛舅舅的喃喃自語實在很毛。我們幾個人想去制止他,結果湊近一聽,才發現子牛舅舅換了房間。我們都知道,子牛舅舅平常最怕吵,所以總是睡在走廊末端那間隔音房,但聲音卻從走廊起點的一般房間傳出來,這就算了,只是子牛舅舅……好像在跟人吵架。」
  「吵架?跟誰吵?」秋美人一臉奇怪。
  「這就是最詭異的地方,因為我們六個人全部都在大堂,誰也不可能在房間裡。徐先生敲門叫喊舅舅也不回應,他怕有危險說要破門,但大表哥想說暫時等一下看看。我們還在猶豫時,忽然間,子牛舅舅的聲音好像被人強行扼住一樣,爭執聲就消失了。大家都很緊張,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大表哥才說:『會不會是強盜?』我們一想也有可能,靈堂附近算是荒郊野外,我們秋家又是有名的大戶,被盯上也不奇怪。」
  「不可能不可能,」秋美人搖搖手,「秋家的保鑣屬全世界頂尖,媲美總統,從來沒人能闖的過。」
  「對,我們也不明白,靈堂外都駐防了保鑣,誰還能夠入侵?」
  「後來呢?」
  「不管我們怎麼叫,子牛舅舅就是不回應。門是鎖上的,所以我們幾個大男人一起撞,第三下的時候,門終於撞開了。大表哥先衝進去,然後是我,接著是表姊和表姊夫,小朋友還在門外。然後我們一進門就看到……看到……」小羊臉色蒼白,深吸一口氣,「子牛舅舅的人坐在一張椅子上,頭卻被切斷滾下來。」
  冬荷發出一聲尖叫,夏梅抱住不斷發抖的她,客廳裡陷入一片寂靜。
  「犯人呢?是誰?」秋美人臉色鐵青。
  小羊吞了口口水,「美人,問題就在這裡,房間裡沒有人。」
  「那一定是跑了,你們有沒有去追他?」
  「妳先聽我說,我們檢查了半天,房間裡連個人影都沒有。靈堂裡每間房間地板都是榻榻米,地上一小攤血跡已經滲進去,沒有任何血腳印或足跡。所有窗戶和門都是由內反鎖緊閉的,不管剛剛有沒有人在裡面,絕對不可能離開這裡。」
  平常讀太多推理小說,這條件實在太熟悉了。
  「也就是說,這是一間完美的密室。」我忍不住脫口而出。
  「這位先生,你也讀推理小說?」小羊轉向我。
  我點點頭。
  「我也讀推理小說,明白你的意思,但這遠遠超過密室殺人這麼簡單,」小羊有點緊張,不斷搓著手,「我們在門上發現一根沾著血的鋼琴線,一端掛在門對面的窗戶上,一端穿過門縫,往上繞過門上氣窗,再向下勾到門的頂端。根據我們觀察,鋼琴線應該是一開始繞了一個圈套在子牛舅舅脖子上,這是一個死亡陷阱,只要我們一撞開門,鋼琴線繃緊拉直,就會……切下子牛舅舅的頭。」
  小羊說到臉色死白,雙手顫抖。
  「我明白了,」我吐了一口氣,「這不是密室殺人……是借刀殺人,借你們的手害死子牛舅舅。」
  「但他到底是在跟誰吵架?」秋美人臉色鐵青,國會議員的舅舅被殺,這肯定是大新聞。抓不到兇手,可不能那麼隨意就善罷甘休。
  小羊十分猶豫,「只有一個人可能辦到……但那是不可能的事。」
  可能又不可能?什麼古怪邏輯,現場的人包括我全都摸不著頭緒。
  小羊不安吞吞口水,「那聲音又尖又細,好像是個很老的女人……我們一致覺得,那好像是……奶奶的聲音……」
  砰一聲,太師椅向後滑了一下。
  「你是說奶奶殺了子牛舅舅?」秋美人直挺挺站著,激動地發抖,「別跟我開玩笑,奶奶已經去世了!我昨晚還親手上了香!」
  小羊滿頭大汗,「妳別激動,但昨晚每個人都聽到了。而且奶奶生前就對子牛舅舅沒有好好孝敬她頗有微詞,這我們都知道……」
  「夠了,小羊。」
  大馬站起來打斷他,「美人不相信也沒辦法,她不在現場。」
  「我當然不相信,你跟我說一個幽靈殺人,我聽你在放屁。」秋美人氣鼓鼓道。
  「那妳說,昨晚除了奶奶的幽靈,還有誰能進去跟他對吵?」小羊不服氣也站起來,脖子跳著青莖,「我們也不想相信,要不然妳就提個合理的解釋看看啊,說說昨晚到底發生什麼事!」
  秋美人哼了一聲,「一定有合理解釋的,我不會讓它變成懸案。」
  「它不會是懸案,」大馬從鼻孔吐了一口氣,「今天早上警方已經逮捕秋好仁了。」
  秋美人動作一下僵住了。
  「秋好仁?關他什麼事?」
  小羊瞄了她一眼,說得很小聲,「警方認為……是妳弟弟殺了子牛舅舅。」
  「放屁!」
  秋美人差點翻桌,「我弟那死飯桶懦弱無能,連隻蒼蠅都殺不了!警方亂抓,我今天就讓他出來,他們全部死定了!」
  大馬和小羊互望一眼,小羊結結巴巴開口,「美人……警方有鐵證。」
  「好,捏造證據,罪加一條!」
  大馬聽不下去了,不耐煩道,「問題是,妳弟弟手上有鋼琴線的痕跡,而且鋼琴線上只檢測出他的血液痕跡。」
  秋美人一下語塞,勉強說道:「那又怎樣?這也不能證明什麼……
  「只有他的,美人,只有他的,」大馬瞪大眼睛,加重語氣再三強調,「沒有任何人的血跡,這妳要怎麼解釋?要警察怎麼想?」
  秋美人閉上嘴安靜下來,盯著桌面,眼神滿滿不甘心,頹然坐倒在太師椅上。
  大馬說的對,如果秋美人的弟弟不是布局的犯人,上面怎麼會有他的血液?
  這的確是無法反駁的鐵證。
  但我最沒想到的,是秋美人的態度。沒想到除了秋楓和她自己以外,秋美人竟然還能對人這麼關心。還以為她只是一個自我的笨蛋,看來這方面是我想錯了。
  「秋好仁怎麼說?」秋美人板起臉,「反正我不信他是兇手,他一定沒承認。」
  「他說……那傷痕是那天晚上稍早前拆包裹劃傷的。」小羊仍是一臉不安,「但警方在他房間搜出一疊……呃,色情書刊,上面有線捆的痕跡。他說這是一來房間就有的,不是他帶的。」
  秋美人用力拍桌,雙眼發光。
  「這就對啦,他肯定是被陷害的,不可能是兇手。」
  大馬皺起眉頭,「美人,警方說這可能是他的伎倆,或許當初設機關時不小心留下傷口,所以事先準備好色情書刊來開脫。」
  「可能可能,這都是你們的猜測。伎倆是你們這種人在用的,我弟毫無心機,這我最清楚。」秋美人毫不客氣。
  「無所謂,反正現在警方逮捕他,他就是犯人,妳說爛嘴都沒用。」大馬也絲毫不讓,客廳氣氛陷入劍拔弩張。
  我倒覺得奇怪,秋家保鑣可靠是一回事,但外人完全不可能犯案嗎?
  「兇手有可能是房子外的人嗎?」我問。
  小羊回答我,「警方調查過,當天靈堂的門窗不是上鎖就是設有鐵條,沒有任何闖入痕跡。唯一露天的地方只有庭院和祠堂,主要走廊的五間房間都有落地窗連接庭院,包括子牛舅舅遇害和睡覺的房間,但所有落地窗也都上鎖了,除了子牛舅舅睡覺那間其他都是空房間。而祠堂除了特定節日,一般嚴禁任何人進入,牆設的特別高。屋子外的保鑣也詢問過,都說當晚沒見到任何人,所以……不太可能……」
  大馬打斷,「當然不可能是外人,因為秋好仁是兇手。」
  「少含血噴人,他的意思明明是說你們都有嫌疑!」秋美人不甘示弱,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再度吵起來。
  這麼說來,兇手只可能是室內的人。也難怪,如果秋美人的弟弟不是兇手,嫌疑就會落到其他人頭上,所以大馬小羊當然希望警方「秋好仁是兇手」的說法是真的,免得自己遭到懷疑。
  唉,這就是人性嗎。
  「我回來了。」
  秋楓嘉蹦蹦跳跳出現在客廳門口,一見到眾人凝重表情停了下來。小女孩有些害怕,立刻躲到我身後。
  想也知道,當然是裝的,但客廳裡的其他人不曉得。
  秋美人沒料到秋楓這時候出現,先愣了愣,然後板起臉。
  「妳在這裡做什麼?不用上課?」
  「媽咪妳忘了……今天只上半天。」秋楓怯怯地說。
  「隨便隨便,阿火,快把她帶開,這裡大人談事情,小孩子不要來。」秋美人不耐煩擺擺手,我趕緊帶秋楓離開客廳。
  不過我相信秋楓不可能放過這個挑戰。
  她面對案件就像鯊魚遇到帶血的肉。這名十三歲的天才資優小女生不玩鬼抓人紅綠燈的小孩子遊戲,太無聊,只有懸案或謎題才能引起她的興趣。那些警方頭疼的兇案,對她而言是最好玩的遊戲。不過這祕密全世界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包括她媽所有人都認為她不過是名普通國中生,甚至有點單純天真。
  拉著我躲進旁邊一間空書房,秋楓想知道情報。
  「新的遊戲?」她低聲問。
  我點點頭,十分鐘後,轉述了所有我記得的內容給她聽(當然一字不漏,我這殺手記憶力也不是蓋的)。她認真地聽完,眨著純真的雙眼問了一個問題。
  「他們是笨蛋,你也是笨蛋嗎?」
  呃?
  目無尊長的眼神,不屑的嘴角,我突然有股想五馬分屍秋楓的衝動。
  我恨恨低聲道,「臭小鬼,不要得寸進尺,否則我……我……」
  所以我才討厭小孩,尤其秋楓這小鬼總是早熟又沒大沒小,像今天明明是整天還謊稱半天,這傢伙厚顏無恥的程度有時候跟她媽一樣令人氣得要死。
  「否則怎樣?」
  秋楓高傲地抬高下巴,看準我拿她沒辦法,她錯了。
  「我立刻跟秋美人說妳翹課的事,讓她每天魔音傳腦唸妳唸到死。」
  「阿火哥哥別這樣嘛,你不是我最親愛的保姆嗎?」秋楓瞬間變臉,甜美笑容,眼睛眨也不眨。
  地表最強的可惡雙面人,唉,我就是拿她沒轍。不過等等,雖然她罵我笨蛋,但這也表示……
  「喂,妳明白這起案件的真相了?」
  秋楓看我一眼,一臉「這不是廢話嗎」的表情。
  「這比證明哥德巴赫猜想還簡單,真兇不是秋好仁,而在其他五人當中。」
  我愣愣說不出話,案件說明到現在不過兩分鐘,儘管看過她表演好幾次,但這破案速度實在太快了。
  只是我還是不明白。
  「但是警方持有鐵證啊,只有秋好仁的血液痕跡留在上面,除了他也不可能有別人了吧?」
  「大錯特錯,
」秋楓說,「依我看這鐵證,反而是真兇的最大失誤。」
  「最大失誤?」我更加疑惑,「怎麼會?」
  「拿著,」秋楓塞給我手機,「等等打電話,以秋府名義替我向警方問一些事情。」
  走廊上響起腳步聲,我和秋楓從門縫偷看。翁管家帶著一男一女和一名小男孩經過走廊,他們臉上都帶著疲倦的神情。
  男人嘴裡正喃喃跟翁管家對話。
  「驗屍報告已經出來了,他們說子牛舅舅好像不是因為頭被切下才死的,反而是窒息而死,脖子上還有瘀青。真是怪透了,那房間我親眼見過沒人,難道真的是奶奶生氣顯靈……」說著說著便走遠了。
  窒息而死?
  案情變得越來越撲朔迷離了,都掐死了為什麼還要切斷頭?難道……真的是老太太的靈魂,先掐死自己的兒子,然後在他的脖子上繞鋼琴線,最後消失在空氣中?我越想越戰慄,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我轉頭看秋楓,她眼中卻閃著光芒。
  「那女人的表姊、表姊夫和兒子來了,表示昨晚所有角色都到齊了。」秋楓頭也不回道,「打電話問警察,子牛身上除了脖子有沒有別的傷口,雖然我猜是沒有,不過還是問一下,然後我們準備出發。」
  「出發?」
  「跟以前一樣,你替我說出真相。」秋楓露出不屬於十三歲小女孩的冷酷笑容,令我寒毛直豎,「逆轉秀即將開始,我要狠狠咬死『那個人』,親眼見證喪家之犬輸掉的表情。」
  對秋楓來說,遊戲就是遊戲,她完全不管兇手被逮到後會有什麼下場。
  這傢伙,真的只有十三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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