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那一年某一天，我在前往師大圖書館校區的馬路上，也不知哪根筋不對，突然心想：「畢業了之後，我想做什麼呢？」
我怔住了，差點在馬路中間被車撞飛。
過了馬路後，我努力思考。越想，越覺得恐慌，我竟然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也不知道未來想做什麼。當下我下定決心，一定要想辦法知道，用擠的也要擠出來。
仔細想想，只談「職業」似乎太過狹隘，以「生活態度」來切入似乎好的多。我問自己，假使今天有一種生活，我甘願一輩子去拚去創造，那會是什麼？
一，未來的生活形容詞
這就像一場推理遊戲，首先，我決定從生活中的衝動來找線索。這是合理的推斷，會衝動表示自主想做，是答案的機率很高。
第一個冒出來的，是新聞報導上不公不義的報導，自小到大，每每看見總是義憤填膺。以前小小的腦袋就想知道，我們只能眼睜睜看官員貪污而無能為力？除了捐錢，我們能不能用更有效率的方式幫助這個世界？
第二個冒出來的，是大學時期研究紫微斗數的朋友。一日他們在教室裡研究一張命盤，表情十分嚴肅，因為那不是一張普通的命盤。
「這張命盤的主人二十六歲的時候會自殺，」最厲害的那人說，「而且會成功。」
我大吃一驚，趕緊探問。原來案主是一名小女生，年僅高中，但自殺前科早已不計其數。如今她想去一間經紀公司應徵模特兒，命盤顯示未來她會吃虧，鑽牛角尖想不開，最後走上絕路。
宛如一列井然有序的骨牌，那麼遊戲又那麼現實。
「難道沒別的辦法？」我問。
「別提了，我師父什麼法子都試過了，但每次我們一開口勸說，她就反問『難道我就不能好好追一次我的夢想嗎？』，她很激動，怎麼說都沒用。嘿，我們總不能告訴她『喂，妳不能去，因為妳會自殺』吧？」
這倒是，說不定會造成反效果加速自殺，但難道就只能眼睜睜看她送死？
無奈的滋味是酸澀的，很苦。
此後，我再也沒這女孩的消息。
這勾起我另一件回憶，去年一位曾經教過我重訓的體育系學長也是自殺，因為憂鬱症。他走的無聲無息，我直到開學才知道這件事，最後對他的印象停留在聖誕節的商店街巧遇，爽朗的笑容說著再見，完全聞不出一絲憂鬱。
人生原來好多無奈。
我突然明白我未來要過的生活。
不只是名詞，房子車子都是物質，我想要確定的是更內心的層面。
我希望一個「不會無能為力」的生活。
不是萬能，因為世界上沒有人能真正萬能。只希望除了束手無策，我還是能做些什麼，我還是有選擇。
有了初步想法，我需要讓它更具體。
「不會無能為力」是怎樣的生活？擁有全世界最多的錢？世界上仍不乏寂寞自殺的富翁。擁有全世界最多的權力？就連總統都很容易被幕僚黨派架空。無論什麼，似乎擁有什麼，問題也越多，然後我突然發現一件事。
我關心的都是如何「獲得」，僅僅拉高我自己，解決問題了嗎？沒有，反而令我與這世界越來越遠。
如果反過來拉高世界？
比方說「教育」。
我只有一個人，沒辦法幫每個人。如果能透過教育，有朝一日，讓人們能夠自己幫助自己，心理強壯起來，讓每個人「不會無能為力」，我自己才「不會無能為力」。
是很理想化，但不失為一個做法。
我想要一個教育、能夠幫助他人的生活。
算是得到初步解答了。有誰想的到？過往教育總要我們努力「獲得」，多少人會先想到「付出」？但這一切僅僅確定了生活而已。
這輩子第一次認真思考，未來要從事的職業。
二，我的天賦
很單純，世界上的人千千萬萬，都有不同的優勢和天賦，我也不例外。若要實現想過的生活，選擇跟天賦有關的職業，無疑最快。
先定義天賦，我認為那就是「你做半小時，別人需要兩小時，而你的成果還是別人兩倍」的神奇能力。不必人教，天生就會。
這種東西我身上真的有嗎？不，不可能，我沒有天賦這種東西。我認識的人十有八九都這麼說，盯著我的表情，像我問了個蠢問題似的。
抱歉，我不是那麼容易會認輸的人。
如果我身上真的有這種東西，它一定從我很小時候就存在。於是我決定，要從我小時候的回憶開始找線索。
這時一段記憶竄進我的腦中。
國小升國中時要考智力測驗，老媽買了本智力測驗練習本給我，不料我寫了幾頁嫌無聊，竟在空白處畫起插畫來。
這麼說來我的天賦是插畫？
不，事情還沒完。
當時「神奇寶貝」和「數碼寶貝」正流行，我受到影響也開始設計怪獸，編起劇情，最後不但替每位角色畫了劇照，還設計分集大綱。第一集遇見同伴，第二集頭目遭遇戰，第三集同伴被綁架之類的。
沒人要求我，但我就是覺得好玩。
沒想到這一設計，就設計了五季劇情。每一季均是全新的怪獸，全新的角色，全新的劇情包裝。好幾個夜晚煩惱不休，就為了劇中角色的三角關係，友情如何發展，結局如何收尾，各種千奇百怪劇情成了我夜晚的舞台。
仔細想想，這的確很奇怪。同年齡小孩做不到這些事，為何我能做得到？而且絲毫不累，結束後反而開心，更加充滿能量。
這是第一個線索。
當下想起這件事令我如獲至寶，放學後立馬回家翻箱倒櫃，最終在層層書堆下翻出那本紅色封皮的智力測驗。我拍掉封面的灰塵，翻開書頁，一下子墜入當年熟悉的鉛筆畫和角色中。
這本書刺激我想起另一個線索。
回溯到國小或更早，當時我很愛「玩手」。
所謂「玩手」是將左右手各假想成一個或多個角色，藉此演譯劇情，現在想起來可笑，當時的我可是樂在其中。就像一幕幕卡通，我的手就是主角，每晚準時播映。
這也是同齡小孩不太常做的事。
然後線索一個又一個冒出來。
國中迷上了漫畫《摺紙戰士》，僅僅幾天我利用厚紙版完成了自製手繪紙牌，設計遊戲規則和參數，找老妹測試並想像一場大戰展開。大學時因為太喜歡桌遊「BANG！」，所以乾脆自製一款，將內容全換成系上同學和師大有關的梗，我樂此不疲，僅僅一個禮拜完成了約兩百張卡片的能力設計、手繪、電繪上色、印刷、剪裁……
就像有源源不絕的能量湧現。
我越努力回想，線索就越多。當我將所有的線索擺在一起，層層相疊，我依稀看見這條人生長河中，有一道閃閃發亮的光芒貫穿著。
如果沒有什麼，我不可能做到這些事。
那就是我的天賦。
而畫畫也好，玩手也好，紙牌也好，都是為了同一件事。
編故事。我從小就喜歡編故事。現在知道了專有名詞，也叫做「編劇」。
我的天賦是編劇。
有了想過的生活「教育助人」，天賦「編劇」，那麼接下來呢？就像連連看，兩者連成一條線，我未來的職業勢必在這條線之中。
三，最適合的職業
還未經過這些腦力激盪前，我眼前有上億條道路，總覺得每條路都可以走，只是想不想走。如今既要符合「教育助人」又要符合「編劇」，層層篩選下來，道路慢慢減少了。
編導、編劇、小說家、劇作家、漫畫家、電玩編劇……
這些是我潛在的選項。
我一直認為，人生只有一回，前方沒得後悔。既然要做，就把事情做到最大最遠最好。仔細觀察後，我突然發現這些職業大部分有個共通點。
都會受到科技的影響。
彩色電影淘汰掉黑白電影；現代畫風淘汰掉六零年代畫風；3D遊戲淘汰2D遊戲；《太空戰士》淘汰《小精靈》……
反觀小說，《三國演義》至今改編不墜，金庸紅了五十年還是紅，更別說馬克吐溫的經典劇本仍改編的熱熱火火，這是為什麼？
原因很簡單，因為沒有圖像。
純文字雖然不及影像精采，卻保有想像空間。就算跨越百年，就算曹雪芹當時的林黛玉與我們想的不同了，我們仍能想像我們這時代的林黛玉。正因為沒有圖像，只能專注在文字的價值和精神上，才因此雋永。
凡事都有代價，小說壽命長，難立即共鳴。反之電影漫畫等壽命雖短，卻容易直指人心。所以影像比起文字更容易使人落淚，更容易使人洗腦。
考慮再三，我發現我想幫助的不是一代人，更希望故事裡的精神能長長久久流傳下去。
所以選擇壽命長的。
於是大二那一年，我走上了作家這條路，至今仍不斷前行。
Posted in: 五四三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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