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3月29日 星期二

計畫一 職業殺手出現在家裡,請他唸個故事吧 (1)

計畫一        職業殺手出現在家裡,請他唸個故事吧

有空唸個故事給孩子聽吧。
唸個故事,能訓練孩子記憶力,透過情節讓他理解故事涵義,對訓練孩子邏輯思考、口語表達等能力很有幫助,有些故事甚至會影響孩子一生的價值觀(不聽話令人發火的小鬼就給他唸虎姑婆)

(火:來吧,這次想聽什麼故事呢?辛巴達還是哈利波特?)
(楓:《高等分子生物學》)
(火:.........
--《火人的保姆筆記#01

1             

  早上八點,我按下門鈴,裡頭傳來美妙的叮噹聲。
  有錢人,就連門鈴聲也跟人家不同。
  這棟豪宅雖然不過兩層樓,整體挑高卻與尋常四層樓一樣高。大門口與豪宅還有段距離,竟然還需要賓士載來。竟然用賓士當代步車!從來沒想過一個家可以遠到需要這種東西,更別說沿路經過的三公尺高噴水池、四十幾尊真人比例希臘雕像、千坪以上的雄偉花園,我看了雙眼發直。老天啊,雖然只是工作,能在這種地方待個兩三天也太幸福了吧,羅蓓蓓說的對,這根本是度假。
  不一會兒抵達豪宅門口,司機彬彬有禮鞠躬請我下車,我這輩子還沒受過這種禮遇。
  我叫孫火人,表面是一名溫文儒雅的保姆,真實身分卻是一名殺手。
  我當然不可能是真的保姆,我很討厭小孩,非常討厭。
  「來了來了。」
  腳步聲由遠而近,將近三公尺高的門推開,一張明亮冷酷的女人臉蛋從門邊冒出來,卻一臉不快。愣了一下,我是不是犯了什麼錯?準時抵達,該準備的教具都帶了……怪了,應該沒有任何問題。
  這位就是國會議員秋美人,在一天之內令全場二十幾名國會議員下不了台的天才,或者說是笨蛋。誰都知道政治場上,表面靠熱忱與口才,背地裡比拚的卻是金錢與後台。惹惱一個人通常不會只有一個人,還有他背後那些幕僚盟友林林總總一大票人。這傢伙竟敢一口氣惹惱二十幾名重量級影響力的人物,實在是吃飽太閒嫌命長,所以我才會被雇到這裡來。
  三天內,我會殺了她。
  然而我錯了。
  「你就是保姆?」秋美人扠著腰問,「真是的,約九點怎麼八點就來了?真沒禮貌。」
  我愣了一下,微笑道,「秋小姐,是您前天跟我改成八點的。」
  「我前天跟你改八點?少屁了,我哪有……」
  國會議員一時語塞,想起來她真的有改。
  「總之,一定是你們年輕人給人守時的觀念太差了,我……只是考驗你而已,你怎麼不堅持九點來呢?你失敗了,沒有通過考驗,以後還是要跟我們這些厲害的前輩多學一點。雖然你只是一個一無是處的保姆,準時這件事還是很重要的。」說完她打開大門用下巴示意我進去。
  我的笑容僵在臉上。
  嗯,我錯了。一天內我就要殺了她。
  暗殺過這麼多人,第一次有目標對象令我這麼火大。做錯事還能面不改色全推給別人,好樣的,我現在懂了,難怪能夠一口氣惹惱二十幾名國會議員。
  我們走過客廳,這地方大的幾乎可當溜冰場了。空中飄揚著貝多芬的第六號田園交響曲,德國真皮進口沙發上鋪滿柔軟舒適的毛皮。牆上掛上了莫內和梵谷的名畫《日出》和《星夜》,以及許多優雅的新古典風格雕刻,我望了望柱子周遭的雕花,忍不住脫口讚嘆。
  「秋夫人,這真是太美了!巴洛克風格結合進口磚和藝術畫框,結合出一種嶄新的新古典風格,太厲害了,真了不起!」
  秋美人議員忽地煞住腳步,轉頭瞪著我,我嚇了一跳。
  「抱歉,請你以後在這個家裡別隨便發表評論,我們家時常有大人物名媛出入。一個總愛不懂裝懂的笨保姆,會令我很丟臉。」
  好像被狠狠打了一巴掌,我又羞又惱,無言以對。
  「不過你肯定不知道吧,這些油畫是兩位畫家畫的,他們叫莫內與梵谷,這兩幅是最有名的,分別叫做《日出》與《星夜》。不要因為我親自為你解說太感動,要好好記得我教你的這些東西。」
  一股火從胃裡往上冒,這些根本是基本常識,我早就知道了好嗎?這種把別人當三歲小孩的口吻真令人不爽到極點。
  一名綁著馬尾的女人,看衣著應該是女僕吧,端著一杯茶沿著走廊匆匆走向我們。
  「夫人,這是您吩咐的菊花翡翠氣補茶,需要替這位客人泡一杯嗎?」
  「夏梅,他不是客人,只是保姆而已。」秋美人擺擺手,「我現在還不想喝,放我書房。」
  什麼?保姆就不是人嗎?我目瞪口呆,她剛剛講「保姆」的表情好像在說一種奇怪的生物,應該放養到庭院或籠子關起來。沒有茶就算了,難道我們連一杯水都沒有嗎?喂!
  管他的,我要動手了,就算這裡是神仙仙境又如何?精神壓力簡直超過十八層地獄。
  再說,優秀的殺手決不會錯過任何機會。
  「哇,這就是菊花翡翠氣補茶啊,我聽說這很厲害呢……」
  我裝作鄉巴佬晃頭晃腦的樣子,手自然地一放一收,指尖暗藏的濃縮毒液瞬間注入茶水。夏梅看不出異樣,我欣賞完後她欠了欠身,端著茶離開了。
  大功告成。
  事情比想像還簡單,之後她一喝茶,我的任務就完成了……
  這時,秋美人突然喊起來。
  「夏梅,算了,我現在有些渴,先讓我喝一口。」
  天啊,我差點沒笑出來。她竟然急著送死!我一定要炫耀,這是我出過最短的任務了。不用誘導,不用花言巧語,這女人自己就乖乖走入鬼門關。這毒液是我從南美洲託人送來,無色無味,入口三分鐘倒地就睡,被害人送上床後一小時內呼吸自然中止,不管如何檢驗也只會看起來像呼吸中止症,完美的殺人於無形。
  「你變態啊,幹嘛一直盯著我看?」秋美人突然開口。
  我嚇了一跳,不小心太得意忘形了,「抱歉,我只是很感謝秋夫人肯雇用我,覺得十分感恩。」
  秋美人哼了一聲,毫無所覺,端起茶杯湊到嘴邊。


  暗殺是門藝術。
  時間回到三天前的晚上十點五十分,我一身黑色西裝站在小巷內與我的目標對峙,蓄勢待發準備開槍的西部牛仔,但不是大家想像的那種一對一。
  一對多。
  我一個人,對上惡名昭彰的金融鉅子錢胖和他的五十名保鑣。
  「你輸慘啦,火人。」錢胖挺起肥胖的身軀,嘿嘿一笑,「偽裝了這麼久還是功虧一簣,笨蛋,你徹徹底底地失敗了!這麼一大群保鑣你不可能殺的了我,你對付他們的時候,我早就坐上直升機遠走高飛囉。」
  我一臉可憐看著他,這胖子似乎還沒搞清楚,對我來說人數根本不是重點。
  「臭胖子,你不相信我能一瞬間打倒這五十個保鑣?」
  「不可能,我早就託人調查過你的背景,這些人受的訓練都跟你相似,你再強也不可能一瞬間打倒任何一個人。」錢胖志得意滿。
  「錢胖啊,你搞錯了兩件事。」我用腳尖逗弄地上幾塊小石子,笑笑說道,「第一,亞馬遜河部落有一種神奇的武術叫做辛拿,古老的傳統制敵武術。我過去曾失蹤過一段時間,就是在此訓練,只要我出手,十秒鐘就能搞掉這五十個人。第二,你真的以為是我洩漏身分,而不是故意讓你知道的嗎?」
  錢胖臉色刷白,看來他真是有點信了我這些鬼話。
  「你……你在虛張聲勢!」
  「是又如何?」我還在踢著地上的小石子,「我問問你,十秒鐘,你能逃多遠?」
  錢胖滿頭大汗說不出話,轉身就跑。
  太遲了。
  我瞬間踢出數腳,小石子連續飛出,一、二、三、四、五、六,六名保鑣倒地。所有保鑣伸手掏槍,打算一擁而上。
  「好了,我不打了,剩下的你們處理吧。」
  這句話令這群人愣了一愣,但我真的擺擺手,轉身離開。
  他們面面相覷,直到聽見錢胖慘叫,他摀著喉嚨倒在地上,全身不斷抽搐嘴巴溢出泡沫。才發現那六名倒地的保鑣恰好形成一條空曠通道,直直通往錢胖。
  錢胖的喉嚨上一根銀針不斷晃動。
  其實我沒逃遠,我正躲在圍牆後方,嘴裡咬著一根細細的管子,陪鄰居小孩一起看卡通(隔著一扇落地窗)。過了十分鐘,確定錢胖撐不到救護車來臨後我才離開。
  亞馬遜武術啊……要是有的話還真想學學看。


  結束這次任務後,我走進巷角的便利商店,果然又是羅蓓蓓值班。她新染了一頭紅色的蓬蓬大捲髮,招搖地令人盯著自己都會不好意思。算了,換一家吧。雖然這樣想,但她殷切的眼光不斷盯視,實在受不了。
        「請問有賣迪巴諾的水嗎?」
        「有有有,當然有!請跟我來!」
        羅蓓蓓興奮地嚷著大嗓門,一頭鑽進工作人員專用後門。整間店的顧客看向我,大概心裡猜想著那究竟是什麼水,能讓店員這麼反常。
  這個笨蛋,都警告過她要低調點了。
  那句話並不是「問話」,而是「暗語」,是殺手界的通關密語。
  一進到門內,羅蓓蓓將一疊薪水和一封紅色信封塞進我手裡,順勢拉住我的手,笑的花枝亂顫。
        「恭喜,火人,你現在是『紅榜』上的第一名了!」
        「紅榜」,聽起來好聽,事實代表的是「鮮血堆起的排行榜」,背後象徵了無數死亡,根據任務難易度與完成度排名,以供雇主參考殺手強弱。排名越高自然價格越貴,反之越便宜。近一兩年來的第一名,一直都是一個人。
  火人。
  那就是我,事實上我並不是真的武功蓋世什麼的,暗殺就是藝術,我只是比其他殺手更懂得殺人的細膩而已。
  說到暗殺,時代已經不同了。
        如今,殺手的「任務分派所」隱藏在全世界的便利商店內,這是供殺手回報進度與承接新的任務的地點。十年前是設在汽車旅館,二十年前設在酒吧,三十年前設在卡拉OK店,過去這些地點外表看起來就像一般店面一樣正常,私底下流動的情報卻是外頭客人流動率幾十倍以上。
  「謝謝,我該走了。」我從羅蓓蓓手中硬是抽出我的手。
  「別這麼無情嘛,吹箭穿過五十人還能射中目標實在很厲害耶。天啊,真希望當時我也在現場,就能幫你拍照打卡。」
  我實在搞不懂這些任務分派所的員工到底怎麼獲得這些情報,那小巷子明明沒有監視器,他們的情報同步速率還是如此驚人。
  「這我就心領了。」乾笑數聲,我明白羅蓓蓓對我有好感,但這實在承受不起。我打開新的亮紅色信封,裡頭有一疊暗紅色的信紙,上面陳列了下一個目標的照片和情報。
  我們的模式就是如此,收信,殺人,回報,十分簡單。
  「新任務是什麼?」羅蓓蓓好奇地問。
        「暗殺國會議員秋美人,期限三個月。」
  「秋美人?」羅蓓蓓驚呼一聲。
  「你知道她?」
  「拜託,誰不知道?她最近紅透半邊天,嗆翻全場國會議員,新聞成天都在報,連我姑姑的弟弟的鄰居的失智阿嬤都喊得出她的名字。」
  我哦了一聲,「聽起來是個帶種的人。」
  「才不是,」羅蓓蓓做了個鬼臉,「她是個大白目,你看新聞就知道,她就算正常講話也會惹人生氣。不過他們家的保鑣很厲害喔,你已經是第十個了。」
  「第十個?」
  「第十個接到這任務的人啊。」她嘻嘻笑道,「雇主也沒想到她家的保鑣這麼厲害,所有人都失敗後,對方只好請紅榜第一的你出馬了。」
  「這麼難殺啊?」我盯著照片上的臉,除了有點女強人的氣息,怎麼看都普通。
  「很神奇,她的保鑣群就像銅牆鐵壁一樣,戶外暗殺完全不可能,大概裡面有前殺手或是前情報局的高手。只剩下潛入她家暗殺這個機會,但每個潛進去的人,都說她身上有詛咒。」
        「詛咒?」
        「因為啊,所有殺手都說殺不了她,每次要動手時,不是刀子鏽掉,就是槍枝壞掉,還有毒藥瓶破掉漏光,總之就是各種意外。如果連紅榜第一的你都幹不掉她,我想這世界上就真的沒人能辦到了。」
        殺不死的暗殺對象?這倒是個有趣的挑戰。
        「三天。」我比出三根手指。
        「三天什麼?」羅蓓蓓一頭霧水。
        「三個月太久了,我只需要三天。」
        羅蓓蓓興奮地尖叫一聲,「帥呆了!這就是我愛你的原因,親愛的火人達令。」她撲上來要抱我,我嚇得落荒而逃。


        事實證明,傳說都是騙人的。
        只要再三秒,秋美人就會服下毒藥,一切就結束了。我不明白那些失敗的殺手怎麼搞的,大概過於輕視對手,再加上平時疏於保養工具,然後責任全推到目標身上吧。
        「媽咪,有人罵妳是豬表姊。」
        秋美人整口茶倒噴出來,氣急敗壞。
        「誰?哪個沒口德的王八蛋說我『表姊』?」
        一位大約剛上國一的小女孩站在她身邊,繫著兩條辮子,眨著大眼,十分天真可愛。
        嘖,半路殺出程咬金。但秋美人的反應很有趣,一般人都會因為「豬」而生氣才對,她卻只在乎「表姊」?
        秋美人放下茶,忿忿道,「夏梅,這茶我不要了。」
        唉,這就是為什麼我討厭小孩的原因,小孩總會礙事。
        秋美人發現我正盯著小女孩看,拉我過來,「既然見到就剛好介紹,這是我女兒,世界上最美麗的秋楓嘉,你以後就要好好照顧她。」秋美人得意洋洋地拍拍那位女孩的肩,「來,小嘉,這位是新請的保姆,他叫……叫……」
        哇靠,她竟然已經忘了我的名字。
        「我叫孫火,單名一個火字,叫我阿火就好。」我微笑道,女孩也朝我笑笑。真是可愛的女孩,突然覺得她有點可憐,母親即將成為我的手下亡魂卻絲毫不知。
        「阿火哥哥你好,以後麻煩你照顧了。」秋楓嘉彬彬有禮地鞠躬。
        「哪裡,我們一定會變成好朋友的。」
        最好永不相見的朋友。我一面微笑,一面盤算下一個暗殺計畫。這個時候,我還不知道這女孩的可怕。


2             

  一個禮拜後,我陷入了人生史無前例的低谷。
  我拖著步伐走進巷角便利商店,店內沒半個客人。我頹然坐在窗邊,羅蓓蓓溜出櫃台遞給我一杯咖啡。
  「來,進貢。」
  我也不跟她客氣,接過來一口喝完,現在的我正需要這種刺激。
        「詛咒是真的,對不對?」羅蓓蓓一臉八卦樣。
  我勉強點點頭。
  「噢,達令,一看你三天沒回報,我就知道大事不妙了。」羅蓓蓓藉著安慰我故意靠很近,我往左邊瑟縮一下。
  「第一天那女人外出我沒機會,」我滔滔不絕開始說,「第二天我想用吹箭、手槍、匕首、繩索,結果我吹箭的毒針一直找不到,手槍的螺絲掉了好幾顆,匕首生鏽,繩索打了死結用不了。」
        「所以這幾天你也是一無所獲。」
        「不,我有一個大發現。」
        「大發現?」
        「我不相信詛咒這種事,所以後來乾脆放棄自己帶的工具。第五天下午我隨手從毛線籃裡抽了一根棒針,打算趁秋美人一個人在書房時來個突擊。結果我每次一要敲門,就有電話馬上叫秋美人出來接。一次、兩次、三次,連續三次都這樣。不然就是有人外找,總之都會發生突發狀況。」
        「我的天啊,你被這詛咒盯上了!」羅蓓蓓害怕道。
        「才不是詛咒!」我捏緊紙杯,「我追蹤了那些打來的電話和外找的人,雖然他們不說,但我發現他們都是受到指示。」
        「指示?」
        羅蓓蓓一臉驚奇,手向我大腿游來,我立刻拍掉。
        「查不出是誰,但我這幾天縮小範圍,確定是屋子裡的人。可能是那些女僕,也可能是管家。最重要的是,這不是詛咒,很明顯有人在保護她。
        「那……那你該怎麼做?」羅蓓蓓呆呆問道。
        「我要跟妳借樣東西,明天秋美人不在家,我就算翻天覆地也要趁這個機會,把內奸揪出來。」


        這天我起床後,離開柔軟的蠶絲床,到餐廳吃早餐,今天是搭配上等楓漿的法式黃金吐司。
        兩名廚師站在一旁,只要我一點不滿意或有任何需求,他們都能立刻辦到。一開始實在是怪透了,很不習慣吃早餐後面有人盯著看的感覺,現在逐漸熟悉,有一次我還叫他們多煎一個歐姆蛋餅。
        我一面嚼一面想,從哪裡搜尋好?這可是座大豪宅,一寸寸搜就算搜上三天三夜恐怕也搜不完。
        「早安。」秋楓嘉甜甜笑道,穿著小孩子版本的香奈兒白色絲質睡衣出現在我右手邊,每個早上她都會跟我一起共進早餐。
        「早安。」我微笑回應。
        「阿火哥哥,今天可以唸些故事給我聽嗎?」
        「唸故事?」
        「對啊,老師在學校講了幾個故事,但我好想要聽更多哦。阿火哥哥唸給我聽好不好?」
        我才發現這陣子太沉迷暗殺,幾乎忘記我還是一位保姆。我趕緊笑笑說,「當然可以,我準備超多故事要唸給妳聽呢。」
        我當然沒準備,不過臨機應變就好了吧,唸個故事有多難?
        秋楓嘉笑著說:「太好了,媽咪還嫌阿火哥哥成天不做事,這樣子就有事情可以做了。」
        我又羞又愧,原來是秋美人的意思,不過她說的沒錯,既然我還是一名保姆,該做的事還是要做好。
        「妳別擔心,我只是……適應期啦,從今天開始我會更認真的。」我乾笑道。
        吃完早餐,秋楓嘉帶我來到一間滿是書架的大房間。
        「這是我們家的圖書房,我和媽咪平常讀書的地方,只是媽咪實在好忙,所以只有我會來。」
        我目瞪口呆,等等,這根本是圖書館嘛!眼前的書架至少有二十排,每一排都有三公尺那麼高,還需要梯子。這裡到底有多少書啊?這規模幾乎與國家圖書館不相上下,甚至還要更高,太厲害了。
        不對,現在不是讚嘆的時候。我冷靜下來,雖然說要唸故事給小女孩聽,但我當然不可能老老實實一直待在這裡,還有調查要進行,我得想個藉口開溜。
        秋楓嘉蹦蹦跳跳坐下來,示意我坐對面,我暫時先聽她的乖乖坐下。
        「阿火哥哥,今天我想聽這一本。」
        她遞給我一本書,國中生會想聽什麼故事,大概是一些世界經典名著吧,我看了封面一眼。
        《邏輯學與腦神經科學交叉分析研究》。
        這是什麼?我嚇得書差點扔出去,這是一名國中生該讀的東西嗎?
        「阿火哥哥,怎麼了?」女孩無辜眨著大眼。
        「這這這……妳拿錯書了吧?」我結結巴巴。
        「沒有錯啊,你看,這裡面好多特別的圖呢。」她饒有興趣地翻著。
        原來只是對裡面的圖形有興趣啊……我鬆了一口氣,這要是她讀的書豈不就是個超級天才嗎?這怎麼可能嘛。
  既然要畫圖,那就讓妳畫個夠吧。
  「那我們就不要唸故事了,來學習畫畫吧。看,這其實很簡單,」我拿來一疊白紙,照著書上描起來,「妳看,像這樣……妳也試試看。」
  秋楓嘉似懂非懂,依樣畫葫蘆也畫了一張。
  「對,妳畫得很好,那就……先照這個樣子畫四十張,這樣才能熟悉,然後再試試其他圖形吧,阿火哥哥先去上個廁所。」交代完後,我走向大門打算尿遁開溜。
  「阿火哥哥,圖書室裡面也有廁所。」秋楓嘉指著角落好心說道,我心裡暗笑,別鬧了,去那裡上我哪還溜的掉。
  「沒關係,我比較喜歡外面的廁所,比較大。」
  我笑笑,想推開大門,沒想到大門竟鎖住了。
        怪了,剛剛還能開的啊,而且這扇門也沒看到半個鎖頭,怎麼可能打不開?
  「阿火哥哥,你是不是打不開門啊?我們家的門有時候會壞掉喔。」秋楓嘉頭靠著椅背,「你先用裡面的廁所,我打電話請翁管家來修吧。」
        這下不妙了,門壞掉?難道也是「詛咒」作祟?
  我乾笑道,「沒關係,我等他修好也可以……」
  「但翁管家上次修了一個小時耶,阿火哥哥會不會憋不住啊?」
  沒辦法,我最終還是走進圖書室裡的廁所,不想上也得假裝上一下。我走進廁所時大吃一驚,這……這間廁所比我外面租的套房還大!四周鑲嵌了許多歐風天使雕塑,簡直像間小型美術館,真美……不對,現在不是讚賞的時候,得想想看下一步怎麼做。
        我觀察四周,最後在天花板找到了一處通風口。我踩在馬桶上卸下通風口蓋子,一下就鑽進去。
        很好,成功了。下一步就是想辦法離開圖書室。
  我在幽暗的通風管裡不斷向前爬,避免發出太大的聲音。每次經過一個通風口,我就低頭窺視,但無論我爬了很久,底下都是一排排的書架。
        有點不對勁。
  「這圖書室到底有多大啊?照理說我爬了應該也有五百公尺了吧?」
  我心裡不住嘀咕,同時注意到,這通風口光滑如新,一點灰塵也沒有。似乎總是有清理,不愧是有錢人家,連這種小細節也會顧到。
  一個小時後,我滿身大汗,雙肘磨的發疼。
        我仍然在圖書室裡。
  眼前又出現一個通風口蓋,我瞄一眼,又是書架。此時殺手獨有的敏銳直覺提醒了我,有些事情不太對,我大概是被人設局了。
  我仔細檢查自己周身上下,結果從褲子口袋掏出一片口香糖,我很確定之前沒這東西。我用指腹捏了捏,感覺到一個硬硬突起,八成是追蹤發信器之類的。這已經放多久了?一天?兩天?一星期?這麼說來我的行動這段時間一直被某個神秘人掌握著。
        果然,這間豪宅裡有個人與我對著幹,心機城府還很深,難道是那位山羊鬍管家?這一星期觀察下來,這個家裡所有的僕役事務,似乎都是由他掌管。
  前方通風孔蓋邊出現了小記號,這是之前我繞到不耐煩時留下的。見到這個,表示自始至終我都在原地打轉。
  但這不可能啊,我一直都往前爬,沒有轉過彎。
  除非……
  圓圈!這圖書室的通風系統是一個大圓圈,光線幽暗以致沒有發覺,結果我只是繞了圖書室一圈而已。可惡,害我浪費這麼多時間。
  我推開通風口蓋,輕盈落地,快速在書架間穿梭,不管怎樣我都得離開這間牢籠,就算硬要我把門撬開也一樣。然而我回到圖書室門口,門開著,桌子邊沒有任何人影。
  秋楓嘉呢?她跑去哪裡了?而且門什麼時候修好了……
  糟糕了,難道是在我努力尋找出路時,門修好了。秋楓嘉發現我一直不出來,所以去找人求救了?
  桌上散佈著我那張圖畫和剩下的白紙、那本《邏輯學與腦神經科學交叉分析研究》、小女孩的隨身小包包都還在原地。
  等等,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現在不正是光明正大溜出去的最好時機嗎?
  廁所的部分就說是離開時不小心反鎖就好了。現在不離開還要等什麼時候?我盯著門外走廊,門口的紅色地毯彷彿不斷向我招手,但我腦中仍不停思考,沒想到就這一耽擱,我已經錯過最好時機。
  結果下一秒,我就看見秋楓嘉走進門。
  我在心裡暗罵自己笨蛋,早知道就抓緊時間採取行動,扭扭捏捏的一點殺手的決斷力都沒有,真是丟臉。
  我還在想著如何向女孩解釋,她反而一臉不安。
  「阿火哥哥……對不起,剛剛你還沒出來門就修好了,然後、然後……我就跑出去玩了。」她很誠實地說,一臉愧疚。
  我心裡鬆一口氣,結果反而是她自己更愧咎啊……太好了,這樣子我就不用多作解釋了。
  「沒關係,難怪我一出來想說妳怎麼不見了,正想去找妳的說。」我指指角落的廁所,「不過抱歉啊,剛剛出來時我不小心把廁所門反鎖了。」
  「哦哦,不用擔心,那個請翁管家開就可以了。」她一臉熱心,絲毫不以為意。
  好極了,那麼剛剛試圖逃走的痕跡就等於不存在了。而且現在圖書室的門既然開了,表示我也可以隨便找任何藉口出去……
  「阿火哥哥。」
  「嗯?」我望向小女孩,才發現她手裡握著一個瓶子,一臉忸怩。
  「我……我可以請問你嗎?」她有點不好意思,「男生……男生都喜歡什麼樣的香水啊?」
  我心裡在笑,對啊,這女孩好歹也準備青春期了嘛,也該開始擔心這種問題了。
  「這個嘛……我不太清楚,不過只要是清清淡淡的香味,不要太濃,很多男生應該都蠻喜歡的吧?」想到以前國中坐我前面的女生抹太多香水,第一節上課我早餐差點沒吐出來。
  「那……你覺得他們會喜歡這款香水嗎?」
  秋楓嘉手裡高舉那個粉紅色的瓶子,一臉害羞。
  「嗯,我聞聞看……」
  我稍微湊近一點,忽然間,整個人重重摔倒在地上。
  「這……這是什麼!」我拼命咳嗽,咳得滿臉通紅,鼻涕眼淚流了滿臉,連話都說不下去。
  秋楓嘉一點也不慌張,轉身關上大門,我看見她從小包包裡拿出一張卡片,在上面按了幾下,大門傳來嗶一聲,還有一聲類似上鎖的聲音。
  原來,我心裡相當震驚,剛剛就是這樣門才會打不開。
  女孩帶著冷酷無比的表情走向我,我渾身顫慄,這是一名十三歲女孩該有的表情嗎?
  「你是來殺那女人的殺手吧?」她說。
  她一開口就道破我的真正目的,我冷汗直冒,這女孩到底是什麼來頭?
  女孩冷冷端看剛剛那粉紅色瓶子,「這是麻痺型防狼噴霧劑,除了一般防狼噴霧劑功效,還能麻痺你的中樞神經,所以你才會動彈不得。」她瞄了我一眼,「不過呢,你還算是好了。之前幾個廢物傻傻就往門外跑,那塊地毯我通了高壓電,只要一踏上去就會被炸飛。」
  真的嗎?原來那塊地毯竟然通了電……我膽戰心驚,剛剛我差一點就要踏出去了。
  「雖然被炸飛也不會死,不過讓你們這雙手再也不能殺人已經夠了。」小女孩在我面前蹲下,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柄手術刀。
  我緊緊瞪著那柄手術刀,這……這女孩在說什麼啊!
  「既然你還醒著,就當特別禮遇,我會告訴你接下來我要做什麼。接下來,我會挑斷你的手筋腳筋,可能你的下半生會殘廢,再也殺不了任何人,但至少還有一條命。比起那些葬送在你們手下的生命,這樣算是十分便宜了。」她淡淡說道。
  混帳,難怪有些殺手從此失蹤了,原來是這麼回事!竟然被一名小女孩弄殘,這根本是丟殺手的尊嚴,不如自行消失。
  「你放心,不會很痛,因為你身體已經被麻痺了。」她舉起刀子,準備下刀。
  「我們……我們不是殺人犯!」我瞪著她,有些話無論如何也要說,「就……就算我不動手,還會有其他殺手過來。妳搞錯目標,我們只是工具,真正要害妳媽的是我們背後的雇主!」
  「我知道,這不是廢話嗎?」
  「既然妳早就知道,為什麼要等到現在?」
  小女孩舉著刀子的手懸在空中,沒有說話。
  「以妳的聰明才智,很快就能揪出幕後雇主是誰吧?為什麼不這麼做?」我大聲問,「一個個弄殘殺手……這才是妳真正的企圖吧,妳才不是想保護媽媽,而是享受這種貓抓老鼠的遊戲。像妳這種變態小屁孩……連最低階的殺手都比妳要有格調!」
  我氣喘吁吁,小女孩依舊舉著刀,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
  怎麼沒動作?難道她被我說動了?
  「格調?」女孩開口道,「殺手既然跟我說格調,真好笑……等我廢了你,你再來跟我說說格調是什麼吧。」她說完後,一刀劃下去,
  然而我比她更快。
  女孩手中的手術刀彈飛,框啷一聲滾到牆角,一顆口香糖球滾在地板上,這就是我剛剛用的暗器。
  她立刻去搶那罐粉紅色瓶子。哪能令妳得逞,我抄起地上那顆口香糖球用力彈出去,正中粉紅色瓶子。瓶子在女孩面前迸裂,氣體沖出來,女孩鼻涕眼淚狂流,拼命咳嗽,僵在地上動彈不得。
  她不甘心地瞪著我。
  「好險啊,差一點就中標了。」我從鼻孔裡面拉出細小的衛生紙紙捲,這是剛剛擦汗時順便做的預防措施,沒想到派上用場,「剛剛教完妳後,普通的小孩子起碼也會畫張圖意思意思一下,不會至少也能模仿。看到桌上還是只有白紙時,我就懷疑,這小孩該不會一直在裝乖想玩我吧?畢竟之前聽過很多小孩惡整保姆的故事,不過沒想到妳這麼可怕。」
  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各行各業都有行規,殺手自然也有。「殺手第一法則」是「只要被無關的人發現身分要立刻滅口」,否則整個計畫將會敗露。照理來說,我應該當機立斷殺掉這小女孩的,不過,每個殺手都有原則,我也不例外,這反而令我陷入了最糟的局面。
  因為我的原則,很久以前我就暗暗發誓,「絕不傷害與目標無關的人」。
  就算違反「殺手第一法則」,我也無法下手。這些年來一直害怕遇上這種狀況,我才令自己的暗殺能力越發強大,沒想到這一天還是來了。
        我撿起地上那柄手術刀。
        殺?
        還是不殺?
        十分鐘後,我走出圖書室,鎖上門。總算解決掉那個頑固的小女孩……我一面擦拭手中的手術刀,一面考慮眼前狀況的嚴峻。
  翁管家和那些廚師都知道我帶著秋楓嘉進圖書室唸故事,現在十點十分,距離午餐時間不到兩小時。要是我無法在這之前完成暗殺任務,一旦到了午餐時間,他們就會發現秋楓嘉不見,我也無法在這個家繼續待下去。
  那個時候,我的任務就算徹底失敗,再無轉圜餘地。
  怎麼辦……秋美人不在家,要如何在最後兩小時內完成這個暗殺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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